卫生所的诊断书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发颤——肝癌晚期。我那个总抱怨我像块木头，不懂风情的妻子周巧云，终于要得偿所愿，当上烈士遗孀了。可我攥着诊断书回到家，推开门缝，却看见她正偷偷试穿一件崭新的大红色连衣裙，嘴里还哼着城里流行的小曲。

那一刻，我忽然很想看看，一个一心盼着我死的女人，在我“临死”前，会露出怎样一副嘴脸。01“陈卫国，你这情况……不乐观，肝癌，还是晚期。

”卫生所的老医生推了推眼镜，话音里带着同情。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一颗子弹近距离擦过耳廓。攥着那张薄薄的诊断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纸张的边缘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我是陈卫国，二十八岁，团里最年轻的营长，嘉奖令拿到手软，所有人都说我前途无量。可现在，一张纸就给我的人生判了死刑。

走出卫生所，七十年代末的阳光有些晃眼。家属院里，孩子们在追跑打闹，各家烟囱飘出饭菜的香气，充满了人间烟火味。可这一切，似乎都和我无关了。

我的妻子周巧云，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城里人，漂亮，也娇气。

当初她嫁给我这个农村出来的“大头兵”，所有人都说是她下嫁。婚后三年，她嘴里念叨最多的，就是我没出息，没能让她过上城里人的好日子，抱怨我木讷，像根不会说话的木头。她说得多了，我都快以为自己真的就是块木头。可现在，这块“木头”快要烂了。她，也终于要解脱了。我捏紧了那张诊断单，塞进口袋，像揣着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家门。家里静悄悄的。我换鞋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卧室的门虚掩着，一道缝隙里，透出了一抹刺眼的红色。

我的脚步顿住了。透过门缝，我看见周巧云背对着我，正站在镜子前，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大红色连衣裙。那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衬得她腰是腰，腿是腿，皮肤白得晃眼。她正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转了个圈，裙摆飞扬。

她的嘴角挂着一丝藏不住的笑意，嘴里还哼着我听不懂的靡靡之音。我的血，瞬间就凉了。

这件裙子，我从未见过。我的津贴每月上交大半，只留下一小部分零用，根本买不起这样时髦的裙子。更重要的是，红色。在我这个即将被宣布死亡的人面前，她穿得那么喜庆。心口像是被一把钝刀子来回拉扯，疼得我快要喘不上气。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她愉悦的哼唱，只觉得无比讽刺。就在这时，她似乎欣赏够了，转身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电话很快接通，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却满是压抑不住的雀跃：“妈，我跟您说个好消息……”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肉里。“他今天去拿检查结果了，八九不离十。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兴奋的颤抖，“医生都跟我暗示了，情况很不好。

等他那两千块的抚恤金一到，家宝的工作就好办了！”“房子肯定也是我的，妈，您就放心吧！等他一走，我就带您和家宝搬过来住，这可是营级干部的房子，宽敞着呢！

”我再也听不下去。原来，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她早就盼着了。盼着我死，好拿我的抚恤金去给她那个宝贝弟弟周家宝铺路，好霸占我用命换来的房子。

我胸口剧烈起伏，一股腥甜涌上喉咙。我没有冲进去质问她，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我只是悄无声息地退后，轻轻带上了大门，仿佛我从未回来过。站在门外，我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口袋里的诊断单，此刻变得无比沉重。我的人生，我的婚姻，原来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也好。既然你们这么期待，这场戏，我怎么能不陪你们演到底呢？

我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周巧云，周家宝，还有你的好妈妈。别急，游戏，才刚刚开始。02我在门外待了很久，直到身上的燥热被晚风吹得冰凉，才重新推开门。周巧云已经换回了平时的旧衣服，正在厨房忙碌，仿佛刚才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只是我的幻觉。她听到开门声，探出头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卫国，你回来啦？检查结果拿了吗？医生怎么说？

”她的演技真好，好到我差点就信了。我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将口袋里的诊断书掏出来，放在了桌上。我没说话，只是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那张纸，像一个无声的判决，横亘在我们之间。周巧云的目光落在诊断书上，瞳孔微微一缩。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唇哆嗦着，伸出手，又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这……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说来就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卫国，你别吓我……”我静静地看着她表演，心里一片冰冷。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那通电话，我一定会被她此刻的悲痛欲绝所蒙蔽。“肝癌，晚期。

”我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周巧云的身体晃了晃，像是承受不住这个打击，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发出了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哭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老天爷，你怎么这么不开眼啊！”她哭得撕心裂肺，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我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的手指缝隙间，我看不到一丝泪水。

我伸出手，动作有些粗鲁地掰开她捂着脸的手。她的脸上挂着惊恐和悲伤，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兴奋和算计。“哭什么？”我问她，声音冷得掉渣，“我还没死呢。”周巧云被我的眼神吓到了，身体一僵，随即哭得更凶了：“陈卫国，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你媳妇，我……我心疼你啊！

”“是吗？”我扯了扯嘴角，“我怎么觉得，你挺开心的？”“你……你混蛋！

”她像是被我说中了心事，猛地站起来，一巴掌朝我脸上扇来。我轻易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常年握枪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周巧云吃痛，眼泪这下是真的流出来了：“你弄疼我了！

陈卫国，你都要死了，还要欺负我吗？”“我快死了，”我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在我死之前，你最好乖一点。不然，抚恤金，房子，你和你那一家子，一分钱，一个子儿，都别想拿到。”我的话像是一把冰锥，瞬间刺破了她的伪装。周巧un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她大概没想到，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木头”，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都知道了？”她颤声问。我松开她的手，转身坐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这是我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习惯，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只有尼古丁的味道能让我冷静下来。烟雾缭绕中，我的脸变得模糊不清。“知道什么？

知道你偷偷买了新裙子，准备等我死了穿？还是知道你已经盘算好了，用我的抚恤金给你弟弟买工作？”周巧云的脸，彻底白了。她瘫软在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卫国，你听我解释……”“解释？”我吐出一口烟圈，“好啊，我听着。我倒想听听，你能怎么把一件红事，解释成白事。”我看着她苍白无助的脸，心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无尽的悲凉。这就是我豁出命去守护的家庭，这就是我发誓要爱护一生的女人。晚上，我们分房睡了。这是结婚三年来的头一次。半夜，我听到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悄悄起身，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周巧云正拿着我的存折，一本一本地数。

那上面是我全部的积蓄，每一次任务的奖金，每一次省吃俭用的津贴，一共一千二百块。

在那个年代，这是一笔巨款。她看着存折，眼睛里放着光，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那一刻，我彻底死了心。第二天一早，周巧云的娘家人就来了。她的母亲张桂芬，弟弟周家宝，像两只闻到血腥味的苍蝇，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他们一进门，就上演了一场感天动地的哭丧大戏。03张桂芬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开始嚎：“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我们家巧云可怎么办啊！

”周家宝则站在一旁，红着眼圈，一副悲痛难当的样子。周巧云扑进她妈怀里，哭得好不凄惨。我冷眼看着这出闹剧，一言不发。闹够了，张桂芬才擦干眼泪，开始说正事。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试探着问：“卫国啊，你看，你这身体……我们家巧云以后可怎么办？

还有家宝，他工作的事，一直没着落……”“妈！”周巧云“恰到好处”地打断她，“卫国还病着呢，您说这些干什么！”母女俩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我掐灭了烟头，缓缓开口：“抚恤金下来，应该有两千。部队分的这套房子，按政策，巧云也能继续住。

”听到这话，张桂芬和周家宝的眼睛同时亮了。“不过，”我话锋一转，“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张桂芬急切地问。我看着周巧云，慢慢地说：“从今天起，到我死为止，你们一家，都得好好‘伺候’我。让我走得舒心，走得满意。

不然……”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们贪婪的脸。“我就是立个遗嘱，把所有东西都捐了，也不会留给你们一分一毫。”这话一出，三人的脸色都变了。周家宝年轻气盛，第一个没忍住：“姐夫，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还不是关心你！”“关心我？”我笑了，“关心我到盘算着我的抚恤金和房子？周家宝，你摸着良心问问，你配吗？

”周家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我怼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张桂芬反应快，她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卫国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当然会好好照顾你！你放心，只要你需要，我们全家都搬过来伺候你！”“那倒不必。”我摆摆手，“我还没死，不需要人天天在眼前哭丧。”我的目光最后落在周巧云身上。“你，留下来照顾我。

让他们俩先回去。”周巧云咬着嘴唇，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张桂芬和周家宝走后，家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周巧云开始尽心尽力地扮演一个贤惠妻子的角色。她为我熬粥，炖汤，打扫卫生，无微不至。只是，她端到我面前的汤，我一口都不会喝。她打扫过的房间，我会趁她不注意，再擦一遍。我怕她会在我的饭里下毒，让我死得快一点。这种互相提防，互相折磨的日子，过了整整一个星期。一个星期里，我肉眼可见地“虚弱”下去。

我开始“吃不下”东西，脸色变得“蜡黄”，走路都“打晃”。周巧云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她对我越发“体贴”，甚至晚上会主动给我掖被角。有一次，她给我掖被角的时候，我假装在睡梦中，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凉，被我抓住的瞬间，明显地抖了一下。

我能感觉到，她在害怕。我在赌，赌她的人性里，是否还剩下一点点的良知。这天，我的老战友，现在是军区医院副院长的李响来看我。他是我过命的兄弟，我没对他隐瞒我的“病情”。李响听完我的计划，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混账！

这家人简直是畜生！卫国，你告诉我，你想怎么做，兄弟陪你！”我摇摇头：“不用，我自己来。”我看着窗外，轻声说：“我想在死之前，看一场最精彩的戏。

”李响给我拿来了一些药，一些吃不死人，但能让脸色看起来更差，脉象更虚弱的药。

我开始按时“服药”。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周巧云眼中的喜悦，也一天比一天浓。

她开始背着我，偷偷地量房子的尺寸，规划着她弟弟周家宝住哪个房间。

她甚至拿出那件红色的连衣裙，放在身上比了又比，脸上是藏不住的对未来的憧憬。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甚至觉得，我的心已经不会痛了。直到那天，我无意中听到了她和周家寶的对话。那天我提前“下班”回家，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压低了的争吵声。“姐，你到底还要等多久？我同学他爸那个岗位，再不花钱打点，就要被别人抢了！”是周家宝焦急的声音。“你急什么！”周巧云呵斥道，“他现在身体越来越差，眼看着就没几天了！等抚恤金一到手，少不了你的好处！

”“可我等不及了！姐，要不……我们帮帮他？”周家宝的声音阴恻恻的。我的心，猛地一沉。“你想干什么？”周巧云的声音也紧张起来，“周家宝，我警告你，你可别乱来！

他要是死得不明不白，部队会查的！到时候我们什么都捞不着！”“怕什么，他本来就是个将死之人，咱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一点……”我再也听不下去，猛地推开了门。

04屋里的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得魂飞魄散。

周家宝手里的苹果“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我的脚边。周巧云的脸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帮我？”我一步步走进屋，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他们脸上，“你们想怎么帮我？是嫌我死得太慢，想送我一程？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他们心上。“不……不是的，姐夫，你误会了！

”周家宝慌忙摆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我们是说，想帮你找个更好的医生！”“是吗？”我走到他面前，弯腰捡起那个苹果，在他衣服上擦了擦，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口。清脆的咀嚼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盯着他，慢慢地咀嚼着，直到把一口苹果咽下去，才缓缓开口：“找医生就不必了。

阎王爷要收我，谁也拦不住。”我的目光转向周巧云：“不过，在我死之前，有些事，得先办了。”周巧云不敢看我的眼睛，低着头，小声问：“什……什么事？”“立遗嘱。

”我说。这两个字一出口，周巧云和周家宝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我将他们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我死后，抚恤金，房子，还有我那点存款，总得有个归属。”我慢条斯理地说，“我打算，请部队的公证员过来，做个见证。”周巧-云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慌：“卫国，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是夫妻，你的东西，不就是我的东西吗？”“以前是，以后，可不一定了。

”我将吃剩的苹果核准确地扔进垃圾桶，“这得看你的表现。”我拉开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像个审判官一样看着他们姐弟俩。“我呢，最近总是梦到我那个战死的老班长。

他家里困难，儿子还在上学。我在想，是不是该为他做点什么。”周巧云的脸色更白了。

她知道我那个老班长，也知道我们之间的情谊。“还有李响，我这条命是他从战场上背回来的。现在我快不行了，把房子留给他，也算是还了他当年的救命之恩。”“不行！”周巧云尖叫起来，彻底撕掉了伪装，“陈卫国，你不能这么做！我是你老婆！这房子是部队分给我们的！”“分给我，不是我们。

”我纠正她，“只要我一句话，你明天就得从这里搬出去。”周家宝也急了：“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