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杭州像个蒸笼，我蹲在淘宝童装店的摄影棚里，给三岁的小模特套上加厚羽绒服。

汗顺着发际线往下淌，黏得刘海贴在额头上，相机镜头都蒙上了一层雾。

客户在旁边催：“李跳跳，快点拍，下午还要赶另一个款！”我赔着笑点头，手却没停——这套拍完能拿五百块，离小豆瓣入园的赞助费又近了一步。小豆瓣是我的命。

29岁这年，我从影楼打杂的变成“咸鱼摄影师”，没别的追求，就想把他送进市里最好的双语幼儿园。一来是为了他好，这幼儿园有外教，能提前学英语，省得以后跟我一样，拍童装都要靠手机翻译“蕾丝花边”“加绒卫衣”；二来是为了堵婆婆的嘴，她总在饭桌上念叨：“我家王浩可是A型血的学霸，当年高考全县前三，你一个B型血的‘咸鱼’，可别把我家学霸基因给毁了！”每次这话一出口，我都得扒拉两碗饭压火气——要不是看在她偶尔帮我带娃的份上，我早把碗扣她头上了。

幼儿园开学前的体检，我特意给小豆瓣穿了件印着“未来省状元”的白色T恤，领口洗得发毛也没舍得扔。排队时逢人就笑：“我们家小豆瓣随他爸，脑子转得快，上次还能数到100呢！”周围家长附和着，我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这入园名额，小豆瓣拿定了。轮到抽血，穿粉色护士服的小姑娘盯着化验单，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她抬头看我，脸色比空调出风口还冷：“孩子是O型血？你是B型，孩子爸爸是A型，这……不太科学吧？”我当场就笑喷了，手里的缴费单都抖掉了：“妹子，你这仪器是不是该校准了？我跟他爹一个A一个B，生个O型？

那牛顿不得从坟里爬出来改万有引力定律啊！”护士没笑，把单子往我手里一塞，语气硬邦邦的：“建议你带孩子复查一下血型，最好再加做个亲子鉴定。”那一刻，我后脑勺“嗡”地一声，血一下子就冲上了头顶——不是害怕，是愤怒。老娘十月怀胎，孕吐吐到胃出血，生的时候侧切了一刀，产后痔疮肿得像葡萄串，整夜整夜睡不着，现在你一个小护士告诉我血型不对？还让我做亲子鉴定？行，做就做！我倒要看看，等结果出来，怎么拿报告扇你们这些人的脸！可走在去缴费的路上，我心里还是打了个小鼓：万一万一……不，没有万一！小豆瓣必须进这个幼儿园，谁拦着我，我就跟谁拼命！我攥着单子，指节都捏白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目标不变，死磕到底。

三天后，复查血型和亲子鉴定的结果一起出来。我特意早起化了全妆，涂了最显气场的正红色口红，还戴了副墨镜——不是为了装酷，是怕万一没睡好的黑眼圈暴露我的紧张。我拎着包，踩着高跟鞋，一副“老娘稳赢”的架势杀进医院检验科。窗口的护士递过来两只牛皮纸袋，我手指刚碰到袋子，手机“叮”地一声震了一下。我点开一看，是幼儿园家长群的通知：“各位家长，若孩子体检报告存在异议，须在24小时内提交权威医疗机构出具的补充报告，否则名额将自动递补。

”我当场就爆粗口了，声音没控制住，引得周围人都看我：“递补你大爷！

这都复查了还递补？”我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下去，撕开封条的那一刻，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先拆亲子鉴定的报告。纸页上盖着鲜红的公章，上面写着：支持被检母亲与被检孩子之间存在生物学母子关系。我长舒一口气，差点把报告亲在脸上，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还好，还好是亲生的。再翻血型复查的报告，上面依旧写着：O型血。我盯着那个“O”，像看一对招风耳在我脸上啪啪打脸。

不过转念一想：亲子鉴定都证明是亲生的了，血型算个屁！我把两份报告拍成九宫格，配了张小豆瓣笑着比耶的照片，发进家长群：“谣言止于智者，我家宝贝顺利通过体检，感谢某些家长的‘关心’～”不到十秒，园长就私聊我了：“李女士，实在不好意思，最近有几位家长反映，担心孩子的健康问题，碍于家长舆论，麻烦您再补一份‘情况说明’，需要盖医院的公章，这样我们也好跟其他家长解释。”我盯着屏幕，突然笑了——机会来了！

只要医院肯盖章，这份情况说明一交，小豆瓣的入园名额就稳了，学区直接锁死，谁也抢不走。我立马挂号，踩着高跟鞋往血液科冲，心里已经想好要怎么跟主任理论了：亲子鉴定都在这，亲生的孩子，血型特殊怎么了？

你们医院必须给我盖章！血液科的秃头主任瞄完我的报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抬头看了我一眼，慢悠悠地说：“姑娘，你这情况……说常见也常见，说不常见，也够写进我们科室的教材了。想听真话吗？”我心脏“咯噔”一下，手里的报告差点掉在地上——这感觉就像免费看网剧，突然被告知要开超前点播才能知道结局。主任把我拉进旁边的小会议室，关上门，从抽屉里摸出一包速溶咖啡，递给我：“先喝点，压压惊。简单说，你家孩子可能是‘奇美拉’。”我一口咖啡直接喷在了墙上，咖啡因溅得白墙都是褐色的点：“啥拉？希腊神话里那个狮子头羊身蛇尾的怪兽？

我儿子是怪兽？”“是嵌合体，医学上叫‘奇美拉嵌合体’。”主任擦了擦墙上的咖啡渍，耐心解释，“简单说，就是你怀的本来是双胞胎，但是在你肚子里的时候，你儿子把他的双胞胎兄弟给吸收了。现在他身体里有两套血型、两套DNA，平时会随机切换。”我当场就宕机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啥叫我儿子把我孙子吃了？

这辈分都乱了！我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主任继续说：“普通的亲子鉴定只采集口腔黏膜细胞，显示的是你儿子自己的那套DNA，所以跟你匹配；但抽血的时候，恰好是他双胞胎兄弟的那套O型血占了上风，所以查出来是O型。”我脑子嗡嗡响，突然想起怀孕12周的时候去做B超，当时医生看了半天，随口说了一句“好像是双胎，你过两周再来复查看看”。后来我再去查，B超里就只有一个孕囊了，我当时还以为是仪器出了问题，王浩还安慰我“可能是医生看错了，一个也挺好，养起来轻松”。现在想来，哪里是看错了，根本就是被吸收了！“那现在咋办啊？”我急得站起来，“我要给孩子报名上幼儿园，总不能在情况说明里写‘我儿子是人类嵌合体，吸收了双胞胎兄弟’吧？

幼儿园还不得以为我儿子是异形，直接把我们拒之门外！”主任耸了耸肩，摊开手：“国内的系统只认ABO血型，你要是硬写O型，其他家长一闹，园方肯定会把责任推给你，说你隐瞒情况。”阻碍一下子就升级了——盖不到医院的公章，幼儿园就会让我“自愿放弃”名额。我急得眼睛都红了，对着主任深深鞠了一躬：“主任，您得救我！这幼儿园对我儿子太重要了，我不能让他失去这个名额！”主任叹了口气，说：“也不是没办法，你可以走特殊病情保密通道。不过需要孩子父母双方的血样，加做高深度的DNA测序，费用大概一万二，三天能出报告。”我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一万二？我拍一套童装才五百块，要拍二十四套才能攒够，这还不算房租和小豆瓣的奶粉钱！更让我心慌的是，主任顿了顿，说：“测序可能会挖出更多意想不到的事，你确定要做吗？”我咬了咬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了小豆瓣，别说一万二，就是卖婚戒，我也干！“做！必须做！

”从医院出来，我立刻给王浩打电话，让他请假去医院抽血。王浩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语气里带着点怀疑：“媳妇，你确定……孩子真是我的？别到最后整出个绿帽情节，我可丢不起这人。”我当场就炸毛了，对着电话吼：“亲子鉴定的红章盖得清清楚楚！

你要是想当网红，我现在就把报告发网上，让大家看看你这没良心的样！”他立马就怂了，连声说：“行行行，我明天一早就去，不过……我晕针，抽完你得请我喝奶茶，超大杯的那种。”第二天，我们一家三口浩浩荡荡地杀回医院。采血窗口的护士见了我，忍不住笑了：“呦，这不是上次说我们仪器坏的嵌合体家庭吗？今天来补血样啊？

”我干笑了两声，没接话，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小豆瓣抱着我的腿，手里攥着奥特曼贴纸，怯生生地说：“妈妈，我怕针。”我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哄他：“奥特曼最勇敢了，不怕针，抽完血妈妈就给你买变形金刚，好不好？”他点点头，才乖乖地伸出胳膊。采完血，主任偷偷塞给我一张名片，小声说：“姑娘，医院的官方测序太贵了，我给你个私人渠道。

这是我学生开的深基因实验室，私下做，只要七千块，不走医院的账，靠谱得很。

”我秒懂——公家觉得这事儿烫手，不想沾麻烦，让我们转地下。

我把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连夜就打车去了实验室。实验室在一个老旧的写字楼里，老板是个90后的秃头小伙子，穿着人字拖，桌上还放着没吃完的泡面盒。他看了我的报告，满不在乎地说：“姐，嵌合体啊，我们这儿一年能遇到三十多例，常规操作，你放心，三天保证给你出报告，能拿去跟教育局吵架的那种。

”我放心地把血样和七千块现金拍在桌上：“那就麻烦你了，一定要尽快。

”为了凑这七千块，我把结婚时王浩给我买的钻戒挂在了咸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