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注意到那面镜子不对劲，是在搬进这间老公寓的第三晚凌晨三点，我被一种奇怪的、类似于指甲划过玻璃的细碎声响惊醒声音似乎来自浴室。

我摸索着打开床头灯，心跳得像是要撞碎肋骨浴室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我握紧手机当作武器，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手指颤抖着摸向墙壁上的开关灯亮了。

池前那面巨大的旧镜子清晰地映出我和我身后空荡荡的卫生间一切正常得令人窒息没有异响，没有怪物我松了口气，暗骂自己神经过敏，凑近镜子想看看自己苍白的脸就在这时，镜中的“我”嘴角极其缓慢地，以一种我绝对没有做出的动作，向上咧开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冰冷的微笑而我自己的脸，肌肉僵硬，分明纹丝未动我猛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凉的瓷砖墙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幻觉，一定是幻觉！熬夜加班的后遗症，或者只是光线和疲惫大脑开的一个恶劣玩笑我死死盯着镜子里面的那个男人，脸色惨白，眼神惊恐，嘴唇微微哆嗦——那才是我该有的反应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仿佛从未发生我几乎是逃出了浴室，重新躺回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那双冰冷、带着非人笑意的眼睛，似乎还在黑暗中凝视着我接下来的几天，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尤其在浴室里，在那面镜子前。我开始避免与镜中的自己对望，洗漱时总是飞快地低头完成。但越是逃避，潜意识越是警惕又一次，我刮胡子时，泡沫涂了半脸，视线无意中扫过镜面镜里的我，举着剃须刀的手，似乎比现实中的动作慢了微小的一拍几乎难以察觉，但我的大脑捕捉到了那瞬间的迟滞感我的手僵在半空，心脏再次漏跳一拍镜中的影像也同步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还是别的什么？

我眨眨眼，再仔细看，一切又正常了林薇晚上女友下班回来，我忍不住拉住她，声音有些干涩“你觉不觉得浴室那面镜子有点怪？”林薇脱下外套，略显疲惫地看了我一眼“镜子？怎么了？照得人不帅了？”她试图开玩笑，但看到我严肃的表情，也收敛了笑容“哪里怪了？”“我总觉得……镜子里的人，好像不是我”我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荒谬林薇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没发烧啊。陈默，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项目压力大？我看你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她语气温柔，但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担忧，那种看待病人似的担忧，“老是疑神疑鬼的。

那就是一面旧镜子而己，可能镀层有点磨损，成像有点失真而己。别自己吓自己。

”她的话有理有据，但我心里的不安却像藤蔓一样疯长失真？

什么样的失真会让影像自己微笑？我不再跟她争辩，知道再说下去，她大概真要预约心理医生了。但我无法停止观察我开始测试我站在镜前，快速转头、眨眼、做各种夸张表情我用手机录制镜子和自己的同步动作回放视频时，一切正常得让人沮丧，偶尔有几帧模糊，也完全可以解释为手抖或光线问题这种正常，反而加剧了我的焦虑——它好像在故意隐藏自己。独处的夜晚变得格外难熬。

我总会忍不住走进浴室，打开灯，与镜中的那个“我”对视。有时只是几分钟，有时会长达半小时寂静里，只有水龙头偶尔滴落的水声，以及我越来越响的心跳直到那个晚上那天工作很不顺，和林薇也因为一点小事吵了几句，心情极度低落。我站在镜前，看着里面那个憔悴、沮丧的男人，一种莫名的愤怒和悲哀涌上心头“你到底是谁？”我对着镜子，声音沙哑地低语，“你想干什么？”镜中的我，同样嘴唇微动，眼神黯淡但下一秒，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不是惊恐，而是一种极度的、无法形容的焦急和……痛苦？他的嘴巴张开，无声地嘶喊着什么口型——救我！我看懂了！那绝对是“救我”两个字！几乎同时，他的影像剧烈地波动起来，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整个镜面仿佛荡漾的水波，他的脸在波纹中扭曲、破碎，一只手——苍白得不像活人的手——猛地从荡漾的影像深处伸出来，抓向镜面！“啊！

”我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退后，撞翻了门口的脏衣篓。镜面恢复平静。

里面只有一个吓瘫在地、面无人色的男人那不是错觉！那绝对不是错觉镜子里有东西！

它在求救？不，那更像是……威胁？是引诱？2.我变得易怒、偏执，大部分时间把自己关在浴室门外的小客厅里，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林薇看我的眼神越来越陌生，充满了无奈和一丝……恐惧。“陈默，你需要休息，或者去看看医生”她又一次劝我，声音里带着疲惫的绝望“你再这样下去，我没法和你一起住了。我害怕！”“你根本不明白”我朝她吼道，“那面镜子有问题！

它想……它想干点什么”我无法准确描述我的恐惧林薇看着我，像是看一个疯子她沉默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当晚就去朋友家借住了。

着诡异气氛的公寓里孤独和恐惧放大了所有感官我开始听到更多细微声响：不仅仅是刮擦声，还有模糊的、像是隔着水层的呜咽声，确切无疑地从浴室方向传来我试图用旧床单遮住镜子，但只要一遮上，那种被窥视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强烈，仿佛有无数道目光穿透布料钉在我背上同时，一种强烈的窒息感笼罩了我，好像房间里的氧气都被抽走了我不得不扯掉床单，大口喘气我找了房东，一个眼神躲闪、说话含糊的老头我问起这镜子和公寓以前的事。

他嘟囔着说镜子很久以前就在了，之前的租客……“好像是个男的，住了没多久就搬走了，听说精神状态不太好了……”他飞快地结束话题，收了物业费就匆忙离开所有这些信息碎片，都指向一个结论：这面镜子被诅咒了，或者附着着什么邪恶的东西，它正在试图影响我，甚至……取代我？我必须解决它。在我彻底疯掉，或者更糟的事情发生之前。

... 我必须解决它。在我彻底疯掉，或者更糟的事情发生之前。我买了一把沉重的锤子，藏在客厅沙发底下。3.决战之夜来了。天气闷热，窗外没有一丝风。

浴室里的灯似乎也比平时更昏暗，闪烁不定我站在浴室门口，手里紧握着锤柄，汗水浸湿了手心镜子里映出我决绝而恐惧的脸“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声音颤抖，却努力维持镇定“滚出来！或者我砸烂你这鬼东西！”镜中的影像没有任何异常，只是沉默地回望着我这种沉默更像是一种挑衅愤怒压倒了恐惧。我举起锤子，用尽全力冲向镜子，朝着正中心砸去就在锤子即将接触到玻璃的那一刹那！镜面没有破裂，反而像水银一样荡漾开来，吞噬了锤头！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吸力从镜中传来，猛地将我向里拖拽“不”我惊恐地大叫，拼命想后退，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强行涌入我的脑海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男人在浴室滑倒，后脑重重磕在盥洗池边缘，鲜血漫开……他眼神涣散，望向镜子然后镜面如水波般晃动，一个模糊的、由光影构成的影像从镜中缓缓渗出，如同蜕皮的蛇，艰难地、扭曲地覆盖、融入那个逐渐冰冷的身体我—这个从镜子里出来的东西睁开了眼睛，眼神初始一片空洞迷茫，随即快速聚焦，模仿着地上那个逐渐僵硬的“原型”的表情和举止我挣扎着爬起来，处理现场，伪装成意外然后，以“陈默”的身份，跌跌撞撞地走出浴室，迎接闻讯赶来的林薇她关切地扶住我，喊着“陈默你没事吧？”这些不是别人的记忆！

这是我的起源！吸力消失了。我瘫软在浴室冰冷的地面上，锤子掉在一旁，发出哐当一声。

世界安静得可怕。巨大的冲击让我几乎窒息。我不是在对抗镜子里的东西。

异常延迟、诡异的微笑、求救的手、扭曲的脸根本不是外来的威胁那是真正陈默残存的意识，在镜中的世界里对我这个窃贼发出的绝望诅咒和警告我所感到的恐惧，是对自身虚假存在即将被揭穿的本能战栗我不是受害者。我是入侵者偷走了别人的人生，别人的身体，别人的女友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我身份认知彻底崩塌我蜷缩在地上，止不住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绝望的干嚎在喉咙里滚动只有绝望的干嚎在喉咙里滚动偷窃者终于想起了自己盗窃的全过程，巨大的罪恶感和存在主义恐慌几乎将我撕裂第二天，阳光依旧刺眼门锁响动，林薇回来了，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歉意和担忧“默”她轻声呼唤，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你好点了吗？

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丢下你……”她走近，看到我苍白如纸、眼窝深陷的脸，吓了一跳“天哪！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到底怎么了？”我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着她她的关心，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她眼神里的焦虑……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林薇”。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和窃取之上的我不是她的陈默“没……没事。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味“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我努力模仿着记忆中“陈默”应该有的、疲惫而温和的语气，试图将这个角色继续演下去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浴室那面平静的镜子，又飞快地移开那是我来的地方，也是照出我本质的刑具林薇似乎松了口气，但眼底深处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闪烁，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她转身走向厨房“我给你倒杯热水。

你需要好好休息”就在这时，厨房的玻璃水壶、光滑的冰箱门，都隐约映出她的身影。

地一抽一个疯狂、可怕、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钻进我的脑海：如果……如果我不是唯一的呢？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缠绕住我的所有思绪之前被忽略的细节瞬间涌入脑海：她总是那么“理性”地否定我的恐惧，近乎固执地将其归咎于我的精神问题，是否是在潜意识地保护某种秘密，保护这个由镜像构成的、脆弱的世界她偶尔流露出的、那种瞬间的疏离和陌生感，并非因为她觉得我陌生，而是因为……我们本质上是同类房东那句“之前住户精神状态不好”是否另有所指？

是否上一个被替换的，不止一个？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僵硬地走向厨房我的心跳如鼓，一种比之前对抗镜子时更深邃、更冰冷的恐惧抓住了我林薇正背对着我，从橱柜里拿杯子。

流理台是大理石的，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像一面深色的、模糊的镜子我死死盯住那光滑台面上映出的、她的倒影她拿起水壶，缓缓倒水就在这一刻台面倒影里的她，动作似乎比现实中真实的她，慢了极其细微的一拍水柱流入杯中的轨迹，在倒影里也出现了几乎无法分辨的、微小的滞后就像……就像我之前在浴室镜子里看到的，我自己的异常一样！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呼吸骤停倒影里的“林薇”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凝视。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透过那模糊的、扭曲的大理石台面映像，与我的目光对视然后，在那个几乎看不清五官的倒影脸上，绝非现实中林薇此刻该有的、充满了同样惊恐、同样了然、同样绝望的……同病相怜的表情。

仅仅一瞬。水倒完了，她放下水壶，转过身，将温水递给我，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关怀“喝点水吧”她的表情自然无比，台面倒影中的交流只是我极度精神紧张下的又一个幻觉但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我接过水杯，手指冰冷，触碰到她温热的手指时，我们都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原来，这根本不是一场针对我的入侵和替代这是一个……镜像的牢笼也许这整间公寓，甚至整个世界，都充斥着像我、像她这样，从冰冷镜面中爬出、窃取了他人人生的幽灵。

我们战战兢兢地扮演着别人，害怕被识破，害怕镜中的真正主人归来，更害怕遇见另一个“同类”，因为那会照见我们自己不堪的、虚假的本质我们所恐惧的，从来不是镜子里的怪物而是站在镜子外，却同样由虚像构成的、孤独而可悲的彼此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我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那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镜湖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绝望的了4.往后的日子变成了一场心照不宣的默剧我和林薇，两个窃居者，在同一个屋檐下扮演着一对正常的情侣我们聊天，吃饭，看电视，甚至偶尔拥抱，任何反光表面上移开窗户、电视黑屏、甚至勺子的背面我疯狂地搜寻着其他“同类”的迹象，既渴望找到证据证明我不是唯一的怪物，又恐惧那证据真的出现一天下午，我借口散步，去了附近的一家小图书馆。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我在微缩胶片机前坐了整整三个小时，翻阅着本地过去十年的旧报纸手指因为不断滚动胶片而酸痛，眼睛也因为盯着闪烁的屏幕而干涩然后我看到了它一则不起眼的小告示，夹在房产广告和社区新闻之间时间大约是五年前寻人启事：本市居民赵伟，于本月15日晚离家后失踪，失踪时身穿蓝色格纹衬衫，深色长裤。身高约178cm，体型偏瘦，如有线索，请联系……旁边附着一张模糊的照片一个看起来有些腼腆的男人，对着镜头微微笑着我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了这个男人我认识，不是面孔，而是那种感觉他就是房东口中那个精神状态不好没多久就搬走了的前租客，他不是搬走了，他是消失了心脏狂跳起来我继续疯狂地翻阅，搜索着一切与这间公寓地址相关的信息，寻找着赵伟这个名字的后续但没有，失踪案之后，再无任何报道他就像一滴水，彻底蒸发了会不会他不是第一个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我开始扩大搜索范围，不再局限于报纸，而是翻找起图书馆角落里积灰的市政档案和社区记录簿过程繁琐而徒劳，直到图书管理员准备下班清场，我也没再找到任何直接相关的信息就在我失望地准备离开时，我的目光扫过走廊尽头的一面镀金框装饰镜光线昏暗，我走过去，并非为了整理仪容，而是出于一种病态的、无法抑制的冲动我想看看，在这面陌生的镜子里，我是否还是那个“我”镜面光滑，映出我疲惫苍白的脸但下一秒，异变陡生，镜中的影像并没有模仿我因震惊而微张的嘴，它的嘴角开始向后撕裂，越裂越大，形成一个无声的、非人的嚎叫姿态与此同时，它的眼眶变得漆黑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