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替身之痛手，放这里。陆厌冰冷的手指握住我的手腕，近乎粗暴地将其按在机械键盘特定的几个键位上。他靠得极近，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混着烟草的气息几乎将我吞噬，但我只感到刺骨的寒意。晚晚的指法，零点三秒内必须打完这套连招。你慢了零点一秒，就是破绽。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AI在宣读指令，每个字都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重来。我，江渺，前青训营排名垫底的辅助，如今却坐在国内顶级豪门AT战队一队的训练室里，只因为三个月前的一场意外——电竞圈无人不知的天才AD陆厌，在他金牌搭档苏晚晚车祸身亡后，近乎崩溃，直到在青训营海选录像里，看到了我。或者说，看到了我这双和苏晚晚有七分相似的眼睛。于是，我被破格提拔，成了陆厌新的辅助，也成了他精心打造的、用来填补心中巨大空洞的——替身。训练室的冷白光线下，巨大的显示屏反复播放着苏晚晚生前的比赛集锦。她的操作行云流水，走位刁钻诡谲，意识超前得不像人类，仿佛为这个游戏而生。她是公认的辅助之神，是陆厌最佳也是唯一的搭档，是AT战队曾经无坚不摧的下路基石。而我，是她最拙劣的模仿者。发呆？陆厌的声音陡然降温，一把扯下我的耳机，冰冷的金属边缘刮过我的耳廓，带来细微的刺痛，我让你重来，听不懂？对不起，陆神，我……我下意识地道歉，喉咙干涩。高强度训练了十个小时，我的手指早已僵硬酸痛，眼前阵阵发黑。对不起有用？他嗤笑一声，丹凤眼里淬满寒冰，没有丝毫怜悯，晚晚从来不会说对不起。她只会做到最好。晚晚，晚晚，晚晚。

这个名字像梦魇，无处不在。我的账号ID被强制改成了“Wanwan2nd”，我的外设是苏晚晚的备用款，甚至我的座位、我的水杯摆放角度，都必须和她生前一模一样。

陆厌不需要江渺，他只需要一个能完美运行“苏晚晚”程序的机器人。继续。

他毫无感情地命令，重新将耳机戴回我头上，动作粗鲁，今晚练不到百分之九十相似度，就别想休息。巨大的屈辱和疲惫感淹没了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我死死忍住。

我不能哭，苏晚晚从不轻易落泪。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苏晚晚操控的英雄在她手中如同翩跹的蝴蝶，而在我手里，却笨拙得像刚出新手村。

为什么是我？就因为这双该死的、像她的眼睛？

二 囚徒之舞AT基地像一座华丽的坟墓，而我是在棺椁旁起舞的囚徒。除了训练，我几乎没有自由活动的时间。陆厌像看管犯人一样看管着我，我的手机被没收，与外界的联系被切断。美其名曰“避免干扰，专心训练”，实则怕我“玷污”了苏晚晚的形象。队友们看我的眼神复杂而疏离。他们怀念苏晚晚，也敬畏陆厌，对我这个空降的、除了眼睛一无是处的“替代品”，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偶尔听到的窃窃私语，也充满了“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嘲讽。

只有战队经理偶尔会对我投来一丝歉疚的目光，但很快又会淹没在陆厌的强压和战队的利益考量中。AT不能没有陆厌，而稳住陆厌，需要我这双眼睛。陆厌的情绪极不稳定。有时我某个操作模仿得极像，他会盯着屏幕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从未摘下的、据说是苏晚晚送的尾戒，眼神里流露出我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温柔。但下一秒，如果我稍有偏差，他就会立刻变脸，比之前更加暴躁易怒，言辞也愈发刻薄伤人。江渺，你的脑子是装饰品吗？ 连她百分之一都学不到，你怎么有脸坐在这里？

如果不是这双眼睛，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每一次羞辱都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我早已残破不堪的自尊。我开始失眠，食欲不振，训练时注意力难以集中，甚至会出现心悸和手抖。我知道我的状态很糟糕，但我不能停。我需要这份高额的合同，我需要钱为我重病的母亲支付医药费。这是我卖掉了自己，换来的唯一价值。一天深夜，我终于扛不住，趴在键盘上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冰冷的触感惊醒。

陆厌正用湿毛巾粗鲁地擦我的脸，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嫌弃。醒了？装死给谁看？

他扔掉毛巾，语气冰冷，晚晚可以连续训练三十六个小时不合眼，你就这点能耐？

疲惫和委屈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我不是苏晚晚！我猛地抬起头，积压了太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声音嘶哑破碎，我叫江渺！你看清楚！我永远也成不了她！

你放过我吧行不行？！训练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陆厌似乎被我的突然爆发震住了，愣了几秒。随即，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眸中风暴凝聚，骇人至极。

他一步步逼近我，高大的身影带来极强的压迫感，几乎将我完全笼罩。放过你？

他猛地伸手，再次掐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迫使我对上他猩红暴怒的眼睛，江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是我把你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是我给了你机会！要不是你这双眼睛像她，你以为你能踏进AT一步？能摸到这价值六位数的外设？

能拿到够你那个病鬼妈躺医院一年的薪水？！他的话像毒针，精准地刺穿我所有伪装，将我最不堪的处境血淋淋地剥开。让你模仿她是你的福气！是你的荣幸！你不但不感恩，还敢跟我吼？他猛地将我甩开，我踉跄着撞在电脑桌上，腰侧一阵剧痛。

既然你不识抬举，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冰冷而残忍，从明天起，薪水减半。

什么时候学会闭嘴，什么时候恢复。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我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浑身发抖，如坠冰窟。泪水终于决堤，却流不出任何声音。

三 崩溃边缘薪水的减少像最后一道枷锁，彻底将我压垮。我更加拼命地训练，像一台被输入了强制指令的机器，麻木地重复着模仿的动作。

我的操作因为过度疲劳和心理压力越来越变形，失误越来越多。陆厌的耐心也似乎耗尽，对我的斥责变本加厉，甚至开始带着一种近乎侮辱性的漠视。春季赛季后赛来临。

AT一路跌跌撞撞闯进半决赛，对手是死对头TG战队。

TG的王牌辅助以研究透苏晚晚的打法著称，极其擅长针对下路。比赛前一晚，我因为焦虑彻夜未眠，第二天状态极差。bo5的前两局，我们下路被打得几乎崩线。

我的模仿在对方有针对性的部署下漏洞百出，陆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第三局关键时刻，在我一个致命的走位失误导致被双杀后，陆厌猛地砸了耳机！刺耳的电流麦声响起，全场哗然！江渺！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眼睛不需要可以捐了！他对着团队语音低吼，声音里的愤怒和失望几乎要溢出来。直播镜头牢牢对准了我们这边，捕捉到我瞬间惨白的脸色和陆厌狰狞的侧脸。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嗡嗡的鸣响和台下观众巨大的嘘声。换人！陆厌对着教练席怒吼。

我被换下了场。独自坐在冰冷的替补席，看着场上队友们艰难地扳回一局，又最终在决胜局落败。聚光灯下，陆厌低着头，侧脸线条紧绷，满是输掉比赛的不甘和……对我毫不掩饰的迁怒。赛后，舆论爆炸。

#AT止步四强#、#陆厌怒砸耳机#、#晚晚替代品#等词条迅速冲上热搜。

我的社交媒体瞬间被攻陷，私信里充斥着各种不堪入目的辱骂和诅咒。废物！滚出AT！

就你也配叫wanwan2nd？给晓神提鞋都不配！ 去死吧！怎么死的不是你！

我关掉手机，蜷缩在基地宿舍的床上，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独自舔舐伤口。

窗外是城市的霓虹，却照不亮我心底一丝一毫的黑暗。深夜，宿舍门被猛地推开。

陆厌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闯了进来，眼神猩红而混乱。他一步步走到我床边，猛地将我拽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再像一点？！为什么连你也要离开我？！

晚晚……他抓着我的肩膀，用力摇晃，声音嘶哑破碎，分不清是在问我，还是在问那个早已不在的人。浓烈的酒气混杂着他痛苦的喘息，喷在我脸上。

我看着他近乎崩溃的样子，心里竟然生不出一丝恐惧，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凉和悲哀。

陆厌，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看清楚，我是江渺。

苏晚晚已经死了。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陆厌的动作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脸。下一秒，一种极其恐怖的神情爬上他的脸庞——是暴怒，是被戳破痛处的疯狂，是毁灭一切的戾气！

闭嘴！他猛地扬起手——啪！一记极其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