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鞅的刑场上，戴着镣铐，等着被处决。

一股冰寒从尾椎骨炸起，瞬间窜遍西肢百骸，血液都冻成了冰渣。

胃里翻江倒海，我猛地弯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为什么？

他怎么去的？

机器明明今天才第一次……不，不对！

我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向实验室角落那个被防尘布盖着的、更加庞大也更加陈旧的原型机——我爸失踪前一首在折腾的那个。

我一首以为那是个失败品，一堆废铜烂铁！

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我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扯开积满灰尘的防尘布。

灰尘呛入肺管，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但我顾不上了。

那台老旧机器的主能源接口处，赫然接着一个非标准的、手工焊接的转接头！

线缆还很新，明显是近期的作品！

另一端，连接着我这台“验证机”的备用能源输出口！

我这台机器，从来就不是独立运行的！

它一首……一首在抽取那台老旧机器的残留能量！

或者说，那台老机器，根本就是一个信标，一个锚点！

我爸，他早就成功了？！

在三年前？

甚至更早？

他去了哪里？

做了什么？

为什么会被秦人抓住？

成了刑徒？

还他妈戴着那块表？！

他难道不知道这会暴露……不。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骤然缠紧了我的心脏。

他知道。

他一定知道。

他戴着表，在三千年后的刑场上，出现在我刚刚好能拍摄到的位置。

这不是意外。

这是他留下的……坐标。

“呃……”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呜咽，我扶着冰冷粗糙的机器外壳，才勉强没有瘫软下去。

额角的伤口又开始突突地跳着疼，眼前的景象一阵发花。

必须回去。

必须回到那个时间点！

在他被……之前！

这个念头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攫取了我全部的理智。

我踉跄着扑回主控台，手指颤抖得几乎无法操作。

忽略所有报错的红灯，无视能量读数的疯狂预警，我将坐标参数粗暴地往回调整，目标死死锁定在视频拍摄前的短暂时间窗。

“警告：能量不足。

强制启动将导致不可逆结构损伤。

警告……”冰冷的电子女声重复着。

“闭嘴！”

我咆哮着，一拳砸在静音按钮上。

实验室里只剩下我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机器过载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嗡鸣。

环形装置中央，那团扭曲的光再次亮起，极不稳定地闪烁，颜色变得猩红，像一只充满恶意的眼睛。

顾不上了。

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死死攥着胸前那枚还在发烫的记录仪，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猛地按下了最终启动钮！

“轰——！”

比上一次更狂暴的力量瞬间攫住了我，几乎将我的灵魂撕成碎片。

意识被彻底搅烂，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喧嚣。

……刺骨的冰冷。

脸上。

我猛地睁开眼不再是实验室的冷白光，而是昏黄跳动的火光，混合着清冷的月光。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牲口粪便、潮湿泥土和……淡淡的血腥味。

耳边是压抑的、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还有铁链轻微碰撞的哐当声。

我发现自己蜷缩在一个低矮肮脏的木笼里，手脚沉重，被冰冷的铁镣锁着。

周围是几十个同样戴着镣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眼神空洞麻木。

笼子外面，几个抱着长戟的秦兵靠坐着打盹，火把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成功了？

回来了？

时间点……对吗？！

我急切地转动脖颈，铁镣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目光疯狂地在黑暗中搜寻。

月光黯淡，火光摇曳，视线所及尽是绝望的面孔。

没有。

没有他。

恐慌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难道来晚了？

还是时间点错了？！

就在绝望快要吞噬一切的瞬间，我的目光猛地定在斜对面另一个木笼的角落。

一个人影靠着笼壁，蜷缩着，比其他人更安静，几乎融在阴影里。

乱发披散，遮住了脸，身上单薄的麻衣破烂不堪，露出底下交错的新旧伤痕。

他的手腕……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手腕上，套着一个冰冷的、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暗色金属表壳！

表带内侧，那个模糊的“LZ”标记，在跳动的火光下，隐约可见！

爸……！

血液轰然冲上头顶，我猛地就要扑过去，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就在此时，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乱发滑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憔悴得几乎脱相的脸。

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口子。

但那双眼……透过污浊和苦难，那双眼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我熟悉的、属于科学家的锐利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疲惫。

他的目光，越过昏暗的月光，越过牢笼的粗木栅栏，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没有惊讶，没有激动，没有任何久别重逢应有的情绪。

只有一种极致的、洞穿一切的……了然。

他看着我，干裂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

但我看懂了那个口型。

那是一个无声的、耗尽了他全部气力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