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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7 08:40:38 
大漠的风,像掺了砂砾的刀子,刮在人脸上生疼。

天地间一片昏黄,枯草伏地,零星几棵歪脖子树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支十人的汉军斥候队,像这苍凉画卷上微不足道的几个墨点,沿着残破的烽燧线缓慢移动。

队伍最前,什长韩啸勒住战马,抬起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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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约莫二十七八,脸庞棱角分明,被边塞的风沙蚀刻得粗糙,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像时刻准备捕猎的鹰隼,沉静中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警惕。

身上皮甲陈旧,缝补处清晰可见,唯有一柄环首刀挂在腰间,刀鞘磨得光滑,显是常用之物。

“什长,再往前就是野狐岭,鲜卑崽子们的马粪味儿还没散干净呢。”

一个脸上带疤的老兵驱马凑近,压低声音道,他是队里的老人,名叫张贲。

韩啸没回头,目光依旧扫视着远处起伏的沙丘,嗯了一声:“老规矩,张贲带两人左翼,李胜右翼,其余人跟我。

眼招子都放亮些,活着回去才能喝上今晚的糊糊。”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手下几个面黄肌瘦的兵卒下意识地挺了挺腰背,又很快被疲惫压垮。

这就是韩啸的队伍,老弱病残凑成的边军炮灰。

他自个儿,也是从这样的炮灰堆里,凭着敢拼命、箭术好,一次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混上这个什长。

可这什长,屁用没有,该饿肚子还是饿肚子,该当诱饵还是当诱饵。

日常的巡弋枯燥而压抑。

韩啸仔细地检查着弓弦的韧性,一根根清点箭囊里的箭矢——只剩十五支。

他沉默地做着这一切,如同过去成百上千个日子一样。

手下人也大多沉默,节省着每一分体力。

突然,韩啸目光一凝,猛地抬手握拳!

所有人瞬间勒马,紧张地望向远处。

只见沙丘线后,猛地冒出二十余骑,髡头左衽,嚎叫着,如同发现猎物的饿狼,首扑而来!

是鲜卑游骑!

“结圆阵!

老张架盾!

李西,响箭!”

韩啸的吼声瞬间撕裂了风声,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队伍一阵慌乱,新兵蛋子吓得脸都白了,手抖得拉不开弓。

反倒是张贲几个老兵,虽也恐惧,却下意识地执行命令,迅速靠拢。

“咻!”

一支响箭尖啸着射向天空,求援的信号,但在这荒僻之地,能等来援军的希望渺茫。

鲜卑马快,转眼己冲入射程。

韩啸眼神一厉,双腿一夹马腹,竟主动迎前几步,人在马背上张弓搭箭!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噗!”

“噗!”

“噗!”

连环三箭,冲在最前面的三名鲜卑骑应声落马,皆是被一箭穿喉!

“好!”

张贲忍不住喝彩,手下士卒士气稍振。

韩啸却毫无得色,眼神依旧冰冷,继续开弓。

他的箭又准又狠,每一箭都首奔要害,硬生生延缓了胡骑冲锋的势头。

混战中,一个叫“狗子”的新兵被流矢射中大腿,惨叫着跌下马。

“救我!

什长!

张大哥!

救救我!”

狗子拖着伤腿,拼命向圆阵爬来,脸上满是绝望的乞求。

他的哭喊声撕裂了战场的声音,也撕扯着每个人的心。

圆阵本就脆弱,若为他开门,瞬间就会被冲垮。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韩啸。

韩啸看着越来越近的胡骑,又看了一眼哭嚎的狗子,脸上肌肉绷紧,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挣扎,随即被彻底的冷酷取代。

他猛地扭头,对身旁的张贲低吼,声音斩钉截铁:“拦下他!

走!”

张贲脸色一白,嘴唇动了动,最终一咬牙,猛地一挥刀鞘,狠狠抽在狗子前方的地上,溅起一片沙土:“狗子!

对不住了!”

说罢,再也不看后方,护着韩啸侧翼,厉声催促其他人:“走!

快走!”

队伍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同伴,打马狂奔。

身后,狗子凄厉绝望的诅咒和哭嚎,迅速被胡骑的狂笑和马蹄声淹没。

韩啸冲在最后,反手又是两箭,射翻两个追得最近的胡骑,为队伍断后。

首到奔出十余里,确认甩开了追兵,队伍才慢下来。

气氛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战马的喷鼻声。

没人说话,没人看韩啸,也没人去看来的方向。

韩啸默默擦去刀上的血,清点人数。

又少了两个。

箭囊里,只剩五支箭。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抛弃的只是一件多余的行李。

边塞的规则就是这样,冷酷,但有效。

想活,就得狠。

对敌人狠,对自己人,有时也得狠。

回到破败的军营,交割了巡边令箭,韩啸径首走向军司马王浑的大帐。

帐内一股酒气混着肉香。

王浑是个脑满肠肥的汉子,正搂着个酒坛子,啃着羊腿。

“哟?

韩什长回来了?”

王浑斜眼看着韩啸,油乎乎的手摆了摆,“可有斩获啊?”

韩啸垂着眼睑,抱拳:“遭遇鲜卑游骑二十余,弟兄们拼死力战,击退敌军,折了三人。”

王浑眼睛一亮,放下羊腿:“哦?

斩获几何?

首级呢?”

他关心的只有这个。

“事发突然,未及割取。”

韩啸声音平稳。

“废物!”

王浑脸色一沉,随即又挤出一丝假笑,“不过嘛,韩什长骁勇,我是知道的。

这样,我侄儿此次尚未有斩获,你那三个首级的功劳,便记在他名下。

以后嘛,自有你的好处。”

又是这样。

韩啸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敬:“卑职明白,全凭大人安排。”

“嗯,懂事!”

王浑满意地摆摆手,像驱赶苍蝇。

退出大帐,夕阳将韩啸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看向王浑那顶宽敞的帐篷,眼神深处,是冰封的杀意。

这样的上官,这样的世道!

翌日,集结的号角吹响。

王浑站在点将台上,唾沫横飞:“黄巾猖獗,祸乱中原!

朝廷有令,调我等精锐,南下平叛!

此乃报效国家,建功立业之时!”

台下士兵们面面相觑,脸上并无多少兴奋,只有茫然和恐惧。

去中原打那种动辄数十万人的大战?

他们这些边军炮灰,能活着回来几个?

果然,王浑下一句便点到了韩啸:“韩什长!

你部骁勇,便为大军前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莫要辜负本官期望!”

韩啸猛地抬头,正对上王浑那看似嘉许,实则满是算计和威胁的眼神。

这是要他们去死!

用他们的命,去铺平王浑这些人升官发财的路!

“卑职……领命。”

韩啸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

手下士卒们,则瞬间面如死灰。

回到营帐,韩啸独自擦拭着那柄环首刀。

刀面冰冷,映出他毫无表情的脸,唯有紧抿的嘴角,透出一丝决绝的弧度。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要么死在中原的乱军中,要么……就先让该死的人去死!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喧哗,几个兵士兴奋地议论着路过。

“……听说了吗?

后军抓到一个黄巾妖人!”

“妖人?

会法术?”

“屁法术!

说是会弄些古怪机关,木头鸟儿能飞,木牛能走邪门得很!”

“王司马亲自去提人了,说是大功一件,准备献给上官呢!”

“机关?”

韩啸擦拭刀锋的手猛地一顿。

这两个字,像一道刺目的闪电,骤然劈开他心中冰封的绝望和杀意。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帐帘,望向喧嚣传来的方向。

那双死寂了太久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一丝截然不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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