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湿冷。

江云韶蹲在古墓耳室的积灰里，指尖抚过一块嵌在夯土墙里的凤纹玉佩。

玉佩被潮气浸得透凉，边缘磨得圆润，唯有凤目处的朱砂红得刺目，像滴在寒玉上的血。

她打着手电凑近看，玉佩背面阴刻的缠枝纹与自己从小戴到大的那块家传玉佩几乎一模一样 —— 只是她家那块，凤目处的朱砂缺了一角。

“江博士，主墓室的甬道清理出来了！”

外面传来助手小王的喊声，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好像有殉葬品！”

江云韶应了声，将手电筒别回腰间，正想起身，脚下的青砖突然发出 “咔嚓” 脆响。

她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后退，头顶便传来轰然巨响 —— 松动的岩壁裹挟着泥沙砸落，腥臭的冷风瞬间灌满耳室。

剧痛从后背炸开时，她下意识攥紧了那块凤纹玉佩。

冰凉的玉面贴着掌心，竟诡异地泛起一丝暖意。

视线被涌来的黑暗吞噬前，她最后看到的，是玉佩上那点朱砂骤然亮起，像两簇燃烧的鬼火。

“娘……”一声破碎的呜咽，混着冰碴撞碎的脆响，在京郊农庄的池塘上空炸开。

十岁的江云韶被一只枯瘦的手死死按在水里，刺骨的寒意顺着七窍往里钻。

她拼命蹬腿，冰层划破的膝盖渗出血珠，在浑浊的水里晕开淡淡的红。

透过模糊的水面，她看见侯府方向的灯笼在风雪里晃，像极了去年冬天母亲咽气时，窗台上那盏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油灯。

“小贱人，还敢瞪？”

李西娘的咒骂混着唾沫星子砸在水面，手按得更紧了，“夫人说了，你这种克死亲娘的灾星，就该在这冰窟窿里冻死！”

克死亲娘？

江云韶的意识在窒息中翻涌。

她记得母亲沈明昭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咳着血说 “云韶，娘不是病死的”；记得继母萧玉柔端来的汤药总有股怪味；记得去年冬天自己染了风寒，李西娘把太医开的方子换成最便宜的草药，说 “死了才干净”。

可她没死成。

沈家的老仆偷偷送来熬过的姜茶，让她在破柴房里硬撑了过来。

可现在，她们连这点苟活的机会都不给了。

冰水呛进肺里，像无数根细针在扎。

她看见李西娘鬓角的银钗 —— 那是母亲的遗物，上个月被萧玉柔 “赏” 给了这个恶仆。

恨意像藤蔓般缠住喉咙，比窒息更让人痛苦。

她不甘心。

不甘心母亲死得不明不白，不甘心自己被污蔑成灾星，不甘心萧玉柔穿着母亲的锦缎衣裳，用着母亲的嫁妆，还在父亲面前装作慈母。

“萧玉柔……” 她在心里无声地嘶吼，指甲深深抠进李西娘的手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水面上的灯笼突然晃了晃，像是有人影经过。

江云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想喊 “救命”，却只吐出一串带着血沫的气泡。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感觉胸口那半块凤纹玉佩突然发烫，烫得像要把皮肉烧穿。

与此同时，湘西古墓的废墟里，现代江云韶的指尖，那块完整的凤纹玉佩骤然碎裂。

一声极轻的嗡鸣后，两半玉佩的朱砂同时熄灭。

寒风卷着雪沫掠过农庄的池塘，李西娘喘着粗气松开手，看着浮在水面的小小身影，啐了口：“早该如此。”

她整理了下衣襟，转身往侯府方向走，没注意到冰层下，那具身体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雪越下越大，很快盖住了池塘边的脚印，也盖住了水面上那点微弱的涟漪。

唯有寒鸦在枯枝上叫了两声，像是在为这枉死的魂灵，唱一支潦草的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