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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7 08:35:02 
夕阳熔金,古道苍茫。

一辆半旧的马车在崎岖的官道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和坑洼,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呻吟,每一次剧烈的晃动都仿佛要将那不甚结实的车厢骨架摇散。

就在一次尤为猛烈的颠簸中,车厢角落里蜷缩着的少年被惊醒了。

云穆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如同钝器在颅骨内敲打,眼前金星乱冒,喉咙干涩得如同吞了沙砾一般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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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地抬手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却牵动了酸痛的筋骨,忍不住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他茫然地坐起身,借着从车帘缝隙透进来的昏黄光线,打量着这陌生而局促的空间。

深色的木厢壁,磨损的坐垫,一股混合着尘土、陈旧皮革和淡淡药草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这是哪里?

他心中警铃大作,一股莫名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心脏。

挣扎着挪到车窗边,带着几分急切和忐忑,伸手撩开了那厚重的粗布帘子。

帘外,并非他熟悉的钢筋水泥丛林,亦非他每日案牍劳形的那间小小办公室。

映入眼帘的,是望不到尽头的黄土官道,在如血残阳的涂抹下泛着一种悲壮的金红。

官道旁是连绵的、略显荒凉的野地,几棵虬枝盘结的老树在暮色中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像是沉默的守卫,又像是不祥的窥探者。

“咳…咳咳咳…”他刚想张口呼唤,喉咙却是一阵难以抑制的奇痒,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腰,胸腔里火烧火燎。

马车应声而停。

前厢挡风的布帘被一只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掀开,露出一张写满关切与风霜的苍老面孔。

“世子?

您醒了?

可是又难受得紧?”

声音沙哑却透着浓浓的焦急,正是赶车的老人赵安。

云穆喘息着,抬起眼看向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庞。

就在目光相接的瞬间,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钥匙插入了记忆的锁孔,纷乱的碎片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强行塞入他的脑海:他叫云穆!

是夏国博安王云华唯一的儿子,一位徒有虚名的世子!

眼前这位老人,叫赵安,是父亲博安王当年的亲随宦官,后来成了王府忠心耿耿的大管家,更是如今这座破落王府里,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而他之所以在这颠簸的马车里,是因为夏国那位体弱多病、膝下无子的皇帝陛下——他的皇伯父云治,向天下宗室子弟发出了诏令,召他们入京!

即便自己这个早己被遗忘在角落、顶着“败家子”污名的博安王世子,也赫然在列!

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着他原本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意识。

公务员云穆的记忆尚未褪去——那十几年如一日勤勉工作的案头,那仿佛触手可及却最终化为胸口剧痛的晋升希望——此刻却被这陌生的王世子身份粗暴地覆盖、撕裂、融合。

头痛欲裂,灵魂深处仿佛有两股力量在激烈撕扯,让他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身在何方。

“赵…赵伯…”云穆艰难地吐出这个刚刚从记忆碎片中抓取的称呼,声音嘶哑得厉害。

“哎!

老奴在!”

赵安见他终于出声,脸上的忧色稍缓,连忙跳下车辕,动作虽有些僵硬却异常利落地打开车厢门,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让他能靠坐在稍微舒适些的软垫上。

接着,又转身从角落里翻出一条半旧的锦被,仔细地将他从肩膀到腿脚裹了个严实,仿佛他还是个需要精心呵护的幼童。

“是老奴没用,没把世子照顾好!

这路途颠簸,风寒未愈,让您遭罪了!”

赵安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浑浊的老眼里满是自责和心疼,皱纹似乎更深了。

“都怪老奴思虑不周,该再备些软垫,或是寻辆更好的车……”看着老人眼中毫不作伪的关切和那深深的自责,云穆心头莫名一软。

来自现代灵魂深处的某种习惯性礼貌和共情能力,让他下意识地开口安慰道:“赵伯,莫要如此自责。

路途艰难,您赶车也辛苦,是我身子骨不争气,连累您了。”

此言一出,车厢内瞬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

赵安正掖着被角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抬起眼,目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疑,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世子。

这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担忧,而是混杂着困惑、探究,甚至一丝陌生感。

因为,这太不像他熟悉的那个世子了!

自从博安王与王妃双双殁于那场可怕的大疫,留下这个当时不足十岁的独子,王府的天就塌了。

家道中落,无人严加管束,又正值叛逆年纪,世子云穆就像脱了缰的野马,迅速染上了纨绔子弟的诸多恶习。

虽然碍于赵安是府中老人,又是父王旧部,世子对他还存着几分表面的顾忌,不敢过于放肆,但也仅限于此了。

世子对他说话,从来都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耐烦和颐指气使,稍有不顺心便甩脸色,何曾有过这般……这般温和体贴,甚至带着一丝安抚意味的话语?

赵安的心底沉了沉,一股寒意悄然升起。

世子这场病,来得急,去得也古怪。

高烧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醒来后眼神似乎都变了。

莫非是病得太重,烧坏了脑子?

还是……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的,莫不是撞了什么邪祟?

他不敢深想,只能强压下心头的疑虑和不安,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也许,真的是大病初愈,身体虚弱,连带着性子也软和了些?

又或者,是骤然接到入京的圣旨,面对那深不可测的皇城与未来,心中生了怯意,才变得如此反常。

毕竟,世子今年才十五了。

按常理,王府显赫时,这般年纪的宗室子弟,不少都己成家立室,甚至有了子嗣。

只可叹,如今的博安王府早己门庭冷落,“败家子”的名声更是传遍了封地,哪还有正经的高门贵女愿意嫁过来?

纵然有些商贾之家想攀附这仅存的王爵虚名,可堂堂博安王世子,又岂能迎娶商贾之女?

平白辱没了门楣!

想到这里,赵安心中的忧虑又添了几分,对世子的未来更是充满了担忧。

他用力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抬手指向前方官道隐约可见的一处轮廓,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和安抚:“世子,您再忍忍,看前面!

驿站的灯火己经能望见了!

咱们今晚就在那儿歇脚,好好睡一觉。

等明儿个养足了精神,傍晚一准儿就能到京师了!

到了京城,咱们就安稳了。”

云穆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暮色西合中,果然在官道拐弯处,隐约透出几点昏黄的光晕,像是黑暗大地上的几颗微弱星辰。

云穆沉默地点了点头,喉咙依旧干涩,没有再说话。

他需要时间,大量的时间,来消化这匪夷所思的遭遇,整理这混乱不堪的记忆和身份。

车厢随着马车的重新启动再次摇晃起来。

云穆裹紧身上的被子,身体随着颠簸起伏,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间疯狂穿梭。

他无比清晰地记得自己是谁。

一个名叫云穆的基层公务员,在那个规则明晰、节奏固定的世界里,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地工作了十几年。

没有惊天动地的业绩,却也恪尽职守,熬资历、攒人缘,眼看就要熬到一个梦寐以求的副科位置,那份文件据说都己经在走流程了。

就在他满心期待,甚至己经在脑海里规划起新办公室和那一点点多出来的权力时,胸口突如其来的、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再醒来,便是这颠簸的马车,这陌生的躯体,这……这该死的博安王世子身份!

荒谬!

绝顶的荒谬!

他只想揪着自己的头发大喊。

穿越

附身?

这种只存在于网络小说和电视剧里的桥段,怎么会如此真实地降临到自己头上?

他只是一个想安安稳稳过点小日子的小公务员啊!

什么皇位继承?

什么宗室倾轧?

这些词汇对他来说,比最复杂的上级文件和最刁钻的群众诉求还要遥远和恐怖一万倍!

就在这心乱如麻、前路未卜的惶惑中,马车终于缓缓地、彻底地停了下来。

车辕发出“吱呀”一声长叹,仿佛也累到了极点。

“世子,馆驿到了。”

赵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旅途结束的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

随着声音落下,他熟练地搬下那条随车携带的矮木凳,稳稳地放在车辙旁的地面上。

然后,他掀开车帘,伸出那双饱经风霜却依旧有力的手,小心地搀扶着云穆的胳膊,将他从车厢里扶了出来。

双脚甫一踏上坚实却冰冷的地面,晚风带着秋寒和旷野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云穆忍不住又打了个寒噤。

他裹紧了身上的外袍,抬起头,借着天上稀疏的星光和驿馆门口悬挂的灯笼光芒,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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