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来得轻，像檐角雀儿啄木，跟着一个脆生生的小嗓音钻进来：“山桃姐？

连翘练舞时扭了脚，肿得老高，你有空去瞧瞧么？”

段影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下，攥着锦褥的手又紧了紧。

山桃却像没察觉，只把最后一点药膏抹匀，用布条细细缠好，才扬声应道：“知道了，我这就来。”

她起身时，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碰了碰：“你先歇会儿，我去去就回。”

段影望着她走到门口，桃色裙裾扫过门槛时，像团被风卷着的暖云。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合上，把那小丫头的碎碎念和山桃温软的应答声，都隔在了外头。

屋里只剩烛火跳着，药香混着脂粉气，倒比刚才更静了。

段影抬手按了按额角，方才被刻意压下的疲惫，这会儿顺着松下来的肩背，一点点漫了上来。

一楼大堂里，烛火把人影晃得明明灭灭。

连翘正蜷在地上，裙摆揉得皱巴巴的，小手轻轻抚着脚踝，指缝里能看见那处肿起的淡青。

一旁的海棠手里转着节细木棍，棍梢时不时轻敲着桌沿，笃笃响：“就下这点功夫，还想往‘名花’的份上凑？”

她抬眼扫了连翘一下，语气里带了点冷意：“我看你是有心气，没那副能扛事的筋骨。”

山桃缓步走过去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连翘的脚踝：“先别揉，越揉越肿。”

又抬眼看向海棠，眉头微蹙：“她才十三，骨头还嫩着，你对她这般严厉做什么？”

海棠把木棍往桌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响：“你呀，就是心太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往椅背上一靠，声音里添了些烦躁：“这楼里能有几个像山茶那样的？

教什么一点就透，学什么都拔尖。

再瞧瞧这几个——”她下巴往连翘那边点了点：“刚练半个时辰就把脚崴了，以后真遇上事，能顶得住？”

连翘咬着唇，把脸埋在膝盖上，肩膀轻轻抖着，没敢出声。

山桃没再和海棠争，只从袖袋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些青色的药油，用手掌揉得温热了，才小心地敷在连翘的脚踝上：“忍忍，这药有点疼。”

山桃轻轻开口：“好了好了，你也消消气。”

她抬眸望向海棠：“过几日就是百花争艳了，你这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仔细影响了气色——到时候台上亮相，输了风头可不成。”

海棠“哼”了一声，却没再怼回去，只伸手拨了拨桌上的木棍，语气松了些：“我这不是急嘛？

如今各楼的姑娘都憋着劲，咱们楼里若拿不出几个像样的，岂不是被人看轻了。”

山桃眼底漾起笑意，顺着她的话应道：“是是是，我们海棠姑娘可是这广陵城最有希望夺魁的女子呢——论身段，论唱腔，哪样不是拔尖的？”

海棠被她哄得脸上泛红，先前的烦躁散了大半，伸手轻拍了下她的胳膊，嘴角却忍不住弯起来：“山桃姐就会哄我。”

话虽这么说，眼里的光却亮了。

山桃转头望向那几个杵在原地、手脚都放不自然的小姑娘，语气柔了柔：“好了好了，今日也确实晚了。”

她抬眸看了眼窗外的夜色：“不如就到这儿吧，明日早起些，再跟着你们海棠姐姐好好练——夜里歇足了，白日里才有力气下功夫。”

几个小姑娘原本还憋着嘴，听见这话，眼里都悄悄亮了点，你看我我看你，小声应了句“知道了，山桃姐”，便轻手轻脚地溜回了后院的屋子，裙角扫过门槛时，还带着点没散尽的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