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影听闻此言，紧绷的肩背像是松了弦，轻轻吁出一口气，声音里带了点自嘲的笑意：“她那鼻子，比你还灵三分呢——我自然是怕的。”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巷口的灯笼，语气里添了些复杂的意味：“这丫头虽说年纪小，可教什么都一点就透，学得比谁都快。

再过两年……恐怕这广陵城，都要容不下她的心思了。”

山桃扶着他走过那结了层薄冰的池子，冰雪泛着细碎的冷亮。

两人踏着木梯往楼上走，脚步声在寂静里轻响，她缓缓开口：“既然容不下，那就往更高的地方飞，飞得再远些——那样，才好呢。”

随着一节节台阶缓缓向上，屋里的温热气息像化了的春水，一点点漫过两人的衣摆。

先前沾在襟角的霜气慢慢褪了，暖意顺着布料的纹路渗进来。

屋子里烛火跳着微亮的光，空气中的脂粉香里，悄悄掺了些淡淡的药香。

山桃扶着段影，慢慢让他靠坐在床榻上，榻沿的锦垫软乎乎的，稍稍卸了他身上的力。

她转身从床头的木匣里取出止痛药，纸包打开时簌簌轻响，又倒了盏温水，是刚刚好的温暖。

她把茶递过去，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触到一片微凉。

他眉峰原本微蹙着，指尖触到茶盏温烫的壁时，那点紧蹙竟悄悄松了些。

听话地就着温水咽下药，目光便定在面前那抹桃色身影上，没移开。

山桃见他这般乖顺，唇角弯了弯，慢慢挨近榻边。

指尖轻触到他衣襟的系带时，段影的手下意识抬了下，像要拦，却又没真碰到她。

“十年了，还没习惯？”

山桃的声音轻得像烛火的光晕，落在他耳边。

段影愣了愣，眼里闪过丝茫然，抬着的手缓缓落回膝上。

就那么看着她的指尖，细细地解着他的衣袍系带，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了他。

待衣襟松开，露出的皮肤上，新旧交错的划痕便显了出来，有的还凝着些暗红的血渍，在烛火下看得分明。

她取了帕子，在温水里浸透了，拧到不滴水，才小心翼翼地执在手里，指尖悬在他的伤口上方，轻轻擦拭着——力道轻得像拂过花瓣的风，生怕稍重些就弄疼了他。

“自上回见你，算来该有三季了。”

她的声音混在烛火的噼啪声里，轻得像叹息。

段影微微颔首，乖顺得像个听训的孩子，声音里却裹着点说不清的亏欠：“嗯，这次去得远了些。”

山桃的帕子顿了顿，抬眼望他，目光里没什么探究，只轻轻问：“去了哪？

还是……不能说？”

段影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缓缓摇了摇头。

山桃没再追问，只把帕子重新浸了水，换了个干净的角，更细致地为他擦拭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

烛火在两人之间跳着，把她桃色的裙角映得暖融融的，倒比药香更能压下些屋子里的清寒。

帕子擦过一道刚结痂的划痕时，段影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山桃的手立刻停住：“疼么？”

他摇摇头，喉间低低应了声：“不碍事。”

只是垂着的手，悄悄攥紧了榻上的被褥。

山桃没再说话，取过药膏，极轻地涂在那处泛红的伤口上。

“这趟出去，是不是比往常更险？”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散了什么：“你袖口这道撕痕，看着不像是被利器划的。”

段影的目光落在自己卷起的袖口上——的确有道深可见骨的裂口，布料翻卷着，还沾着些没洗净的泥渍。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还好，总归是回来了。”

“回来就好。”

山桃把伤口用细布缠好，打了个规整的结，指尖在那结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确认牢不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