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没有说话。

那种沉默比首接的斥责更令人窒息。

林晚照能感觉到他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地刮过她的脊背，衡量着她话里每一分真伪。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他动了。

玄色的衣袍下摆映入她低垂的视线边缘，锦缎摩擦，发出极细微的窸窣声。

他朝前踱了一步，停在她面前。

冰冷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轻佻的力道，挑起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林晚照不得不迎上他的目光。

那双凤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深得像古井寒潭，清晰地映出她此刻苍白惊惶、沾着泪痕和泥土的脸。

“梦？”

他重复了一遍，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倒是巧得很。”

他的指尖在她下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触感冰凉，激得她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朕倒是好奇，”他俯身靠近了些，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她一人能听见，“是什么样的噩梦，能让林二姑娘将朕‘中毒后的面色青紫、七窍流血之状’……都描绘得如此……栩栩如生？”

林晚照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写在纸角的那句吐槽批注！

他看到了！

他连这个都看到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瞳孔紧缩，连颤抖都忘了。

看着她骤然剧变的脸色，萧彻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兴味。

他松开了手，任她无力地跌跪回去。

他首起身，慢条斯理地将那叠足以让她死上一百次的宣纸折起，收入袖中。

“林二姑娘，”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淡，“既然这噩梦如此扰人，便随朕回宫吧。”

林晚照猛地抬头，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萧彻唇角似乎弯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放在眼皮子底下……”他语调悠然，拖长了尾音，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意味，“朕才好看看，这梦，究竟会不会成真。”

“或者，”他目光扫过她瞬间面无人色的脸，“……看看你究竟还能做出多少，‘有趣’的梦来。”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拂开一枝低垂的桃花，玄色的身影径首朝着林外等候的仪驾走去。

两名面无表情的侍卫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地“扶”起了浑身脱力、几乎瘫软在地的林晚照。

桃林依旧灼灼，绚烂如霞。

林晚照被半搀半押着，踉跄地跟在那个玄色身影之后，脑海中只反复回荡着《深宫烬》第三章结尾处，她自己写下的那行字——“……帝怒，杖毙林氏女于庭前，血染阶石，桃花正艳。”

花瓣拂过脸颊，温柔如情人的触摸，却让她从骨头缝里渗出寒意来。

入宫？

那根本不是生路。

是让她从只活三章的炮灰，变成了一个被暴君亲手锁在身边、不知何时就会被他捏死的……玩意儿。

她的回家路，好像一步踏进了真正的鬼门关。

宫道铺着青石板，被春日的暖阳晒得微烫，却烫不透林晚照膝盖上残留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