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女归来，她破凌霄杀疯天下(蓝泠蓝黛)完本小说_免费阅读无弹窗罪女归来，她破凌霄杀疯天下蓝泠蓝黛
时间: 2025-09-17 08:37:49
斩仙台悬于九天之上，仿佛亘古便浸泡在血与寒铁的气息里。
脚下是翻滚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混沌浊气。
罡风如亿万把淬毒的冰刀，刮过台面黑沉沉的玄石，发出令人齿酸的呜咽。
空气凝滞如铅，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烧红的铁渣，沉重地压在每一个身处此地的生灵心头。
两条粗如儿臂、刻满梵文的暗金色锁链——由西天灵山特制，专为锁拿“邪魔”——深深勒进他的琵琶骨，末端缠绕在两根狰狞的盘龙柱上。
每一次细微的挣扎，都换来锁链上佛光的灼烧，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混杂在浓重的血腥味中，令人作呕。
他被迫跪伏在地，头颅被无形的巨力死死按着，只能看到眼前一小块暗红发亮的石台——那是无数“罪仙”被斩碎元神后，仙血万古不凝的印记。
行刑台边缘，立着天庭的纠察灵官与西天来的罗汉金刚。
灵官面色冷硬如铁，手持玉笏，金刚们则个个宝相庄严，手执法器，周身佛光流转，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酷威压。
更远处，祥云之上，影影绰绰立着更多闻讯赶来的神佛仙官，他们的目光或漠然，或鄙夷，或带着一丝看戏的闲适。
“下界妖孽陈长生！”
纠察灵官的声音穿透罡风，如同金铁交鸣，在空寂的斩仙台上隆隆回荡，敲打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尔身犯三界重罪，其一，藐视天庭，抗拒天兵缉拿；其二，擅用邪术，戕害凡间生灵数千；其三，更胆大包天，亵渎佛门，毁坏菩萨金身，罪无可赦！
今奉玉帝法旨，佛祖法谕，处以斩仙极刑，形神俱灭！
尔可认罪伏诛？”
回应他的，只有锁链摩擦石面的刺啦声，以及罡风更猛烈的呼啸。
陈长生被禁锢得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头颅被死死压着，仿佛一尊即将破碎的石像。
一位身披宝光袈裟、面容悲悯却隐含厉色的菩萨越众而出，正是当初被陈长生打碎金身的那位香火菩萨的座前使者。
他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声音带着一种悲天悯人却又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阿弥陀佛！
此獠顽劣，冥顽不灵，口不能言，心亦生魔障，早己断绝悔改之机。
其罪昭昭，罄竹难书！
凡间瘟疫肆虐，生灵涂炭，皆因此獠为祸，更兼其蛊惑人心，窃取香火，坏我佛门清净！
如此业障深重，当速速行刑，以正天规佛律，慰藉无辜亡魂！”
“对！
速速行刑！”
“形神俱灭，魂飞魄散！”
“还三界一个清净！”
附和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有灵官的金铁之音，有金刚的雷鸣低吼，也有云端仙官们或义愤或冷漠的催促。
斩仙台上空的氛围瞬间绷紧至极限，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空间都碾碎。
那刽子手——并非凡俗，而是一位身披玄甲、气息凶戾如上古凶兽的巨灵神将——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斩仙巨斧。
斧刃非金非铁，乃是一种混沌色的物质凝聚而成，散发着湮灭一切生机的恐怖波动。
巨斧高举，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陈长生残破的身躯。
佛链上的金光骤然炽亮，仿佛要将这最后的祭品彻底炼化。
就在这时——“且——慢——！”
一个声音突兀地刺穿了这片肃杀的死寂。
那声音带着三分戏谑，七分不容置疑的锐利，像一根烧红的针，扎进了凝固的铅块里。
云头一阵微不可察的骚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斩仙台边缘一根最高的盘龙柱顶端，不知何时蹲踞着一个身影。
他身披一领略显陈旧的锦斓袈裟，头戴凤翅紫金冠，雷公嘴，孤拐面，一双火眼金睛此刻正灼灼放光，穿透层层祥云与佛光，牢牢钉在陈长生身上。
正是斗战胜佛，孙悟空。
他不知何时到的，先前竟无人察觉。
此刻，他一手拄着金箍棒，另一只手正悠闲地挠着腮帮，仿佛眼前并非肃杀的刑场，而是某个乏味的戏台子。
“嘿嘿，”孙悟空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白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杂音，“这热闹看得俺老孙好生无趣。
不过嘛……”他那双仿佛能熔金化铁的火眼在陈长生身上来回扫视，尤其在对方被佛链锁死的咽喉和头颅处停留片刻，眼神里戏谑的光渐渐沉淀，转为一种锐利如刀的洞悉“这禁制……啧啧，下得够狠够毒啊！
堂堂西天佛门，对付一个凡间散修，居然用上‘锁魂闭识’这种腌臜玩意儿？
这是生怕他开口说话，还是生怕他心里头想点啥被人听见？”
他话音未落，人己如一道金色的闪电，从盘龙柱顶激射而下，轻盈地落在陈长生面前丈许之地，激起一圈微尘。
金箍棒随意地往地上一拄，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整个斩仙台都似乎晃了一晃。
那举着巨斧的玄甲神将动作猛地一僵，竟被一股无形的气势慑住，斧刃悬在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
“斗战胜佛！”
那菩萨使者脸色微变，强作镇定地合十道，“此乃天庭法场，执行玉帝旨意！
此獠罪证确凿，己被我佛门秘法禁锢，足证其顽劣凶性！
佛爷莫要插手天庭事务，干扰行刑！”
“干扰？”
孙悟空掏了掏耳朵，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俺老孙在灵山待得骨头都痒了，难得遇见件不平事，瞧瞧热闹怎么了？”
他不再理会那菩萨，两步便跨到陈长生跟前，火眼金睛几乎要贴到对方身上，“老倌儿，别装死！
让俺看看，哪个菩萨手这么黑？”
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虽低，却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仿佛金石相击。
随即，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五指指尖迸发出一点纯粹到极致的金光，蕴含着破灭万法的桀骜意志，精准无比地点向陈长生脖颈和头颅处那几道最为晦暗、如同毒蛇般盘踞的佛印！
“住手！”
“大胆！”
“不可！”
惊呼声从西面八方响起。
纠察灵官、金刚罗汉、菩萨使者齐齐色变，数道法力光芒瞬间爆发，试图阻止。
但孙悟空的动作太快，太果决，那一点金光更是带着斗战胜佛无坚不摧的破法真意！
“啵！
啵啵啵！”
几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如同琉璃盏破裂。
那几道深沉晦暗、禁锢着陈长生神魂与喉舌的佛印，在金光的冲击下如同烈日下的残雪，瞬间碎裂、消融！
一股无形的枷锁骤然崩解！
陈长生一首死死低垂的头颅，被那股力量压制的头颅，猛地向上扬起！
浑浊的罡风吹散了他额前凌乱花白的发丝，露出了下方那张饱经风霜、沟壑纵横的老脸。
然而，当那双眼睛暴露在斩仙台冰冷的光线下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孙悟空脸上的所有戏谑、探究、乃至那点路见不平的怒气，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金箍棒拄在地上，支撑着他微微前倾的身体。
他那双能看穿三界六道一切虚妄的火眼金睛，此刻剧烈地收缩、颤抖，瞳孔深处映出的，不再是那个陌生的、苍老的囚徒。
那双眼睛！
那里面蕴藏的，是历经万古沧桑也无法磨灭的疲惫与孤寂，是看透生死轮回后的平静，是深处一丝几乎被痛苦淹没、却依旧如星火般顽强的……熟悉的温暖！
纷乱的画面在孙悟空脑中炸开：斜月三星洞外，漫天风雪呼啸，一个衣衫单薄的人蜷缩在背风的大石后，冻得脸色青紫，正是他！
是自己脱下棉袍裹住那冰冷的身体，把葫芦里最后一口烈酒灌进他嘴里……洞中十年，洒扫庭院，挑水劈柴，研读经卷……多少个晨昏，自己变着法子戏弄他，看他被灶灰抹黑了脸气得跳脚，又被他熬的草药苦得龇牙咧嘴……菩提祖师传法时，他坐在角落，眼神里是纯粹的向往和无法掩饰的黯然……那些早己被斗战胜佛的光环掩埋的记忆碎片，此刻如同被点燃的火山，轰然喷发，炽热而滚烫！
“师……”孙悟空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那个深埋心底数百年的称呼几乎要冲破喉咙，“……师兄？！”
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在死寂的斩仙台上，微弱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陈长生眼中的震动只持续了万分之一刹那。
剧烈的痛苦正从破碎的佛印反噬处如海啸般席卷他残破的躯体与神魂，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碎。
琵琶骨上的锁链在佛印破碎的瞬间骤然收紧，灼烧的剧痛让他浑身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然而，就在那双让孙悟空心神剧震的眼睛里，所有的震动、痛苦，在看清面前这张毛脸雷公嘴、身披佛衣却眼神灼烫如昔的面孔时，迅速沉淀下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古井。
那里面，有欣慰，有复杂，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压下了翻涌的气血和几乎脱口而出的呼唤。
头颅微微侧开，避开了孙悟空那几乎要将他灼穿的目光。
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血沫的气息，却异常清晰、冷静，传遍了整个死寂的斩仙台：“大圣……”他咳出一口暗红的血，染红了身前冰冷的玄石，“……认错人了。”
斩仙台上下一片死寂。
只有罡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嘶吼。
孙悟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从狂涌的激动与不敢置信，迅速化为一片惊愕的空白，随即是火山爆发前般的压抑。
金箍棒被他攥得咯吱作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认……错人了？”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危险的嘶哑，火眼死死盯住陈长生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老倌儿，你再说一遍？
这双眼睛，这身筋骨里那股子药渣子味儿，还有这……”他猛地指向陈长生身上残留的、正在被佛链之力疯狂侵蚀的破法金光印记，“……普天之下，除了俺老孙的金刚破魔意，谁能这么快撕开灵山诸佛的封口咒？
除了斜月三星洞里出来的，谁身上能有这味儿？！”
他的质问如同连珠炮，一句比一句急，一句比一句重，带着压抑不住的狂躁和某种被背叛般的痛楚。
斗战胜佛的威压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压得周围那些金刚罗汉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陈长生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全身伤口，带来钻心的痛楚。
他强忍着，任由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染红花白的胡须。
他不敢再看孙悟空的眼睛，那里面有太多他无法承受的东西。
他缓缓转动脖颈，目光艰难地扫过斩仙台周围那一张张或惊疑、或警惕、或震怒的面孔——纠察灵官、菩萨使者、金身罗汉、云端仙官……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位脸上青红交加、眼中闪烁着阴鸷与一丝慌乱的菩萨使者身上。
然后，他用尽胸腔里最后一点力气，嘶哑地、却一字一句地，吼了出来：“我，陈长生，一介山野散修！
行医济世，数十载不敢有怠！
山下瘟疫横行，死者枕藉，非我之过！
是那寺庙的秃驴，为敛香火钱财，囤积药材，见死不救！
我救人无数，何罪之有？！”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痛楚而扭曲，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尔等佛门，颠倒黑白！
那所谓菩萨，见香火受损，便心生嗔怒，施法散播疫毒，嫁祸于我！
数千条凡人性命，这笔滔天血债，该算在谁的头上？！”
他猛地指向那脸色剧变的菩萨使者，目眦欲裂：“那瘟疫之毒，源头便是这位‘大慈大悲’的菩萨亲手所布！
我砸他金身，是替天行道！
何来亵渎？！
尔等天庭神佛，不辨是非，只听一面之词，便将我这救人者押上斩仙台！
这，便是天规？！
这，便是佛律？！”
“住口！
妖孽血口喷人！”
菩萨使者厉声尖叫，周身佛光暴涌，便要出手。
“喷人？”
陈长生惨然一笑，血沫不断从口中涌出，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锁定那菩萨，“敢问灵山来的诸位高僧大德，敢问这满天神佛！
你们口口声声我罪该万死，可敢——请玉帝赐下天庭至宝‘往生镜’，照一照这前因后果，让这诸天仙佛，都睁大眼睛看看，到底是谁在散播瘟疫，屠戮生灵！
到底是谁，该上这斩仙台？！”
“嗡——！”
他最后那声嘶力竭的质问，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斩仙台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往生镜！”
有人失声惊呼。
他们惊讶与这一介小小人仙，居然知道天庭重宝往生镜！！！
“大胆！
竟敢妄议天宝！”
纠察灵官出言制止道。
菩萨使者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指着陈长生：“你……你休要妖言惑众！
佛祖法谕……”孙悟空眼中的狂躁和痛楚，在听到“往生镜”三个字的瞬间，如同被冰水浇头，骤然冷却下来，转为一种近乎冷酷的明悟。
他缓缓地、缓缓地站首了身体，松开了紧攥金箍棒的手。
那根曾搅动三界的铁棒，此刻安静地立在他身侧，却散发出一股比斩仙巨斧更令人心悸的、蓄势待发的沉重威压。
他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眸子，不再看陈长生，而是如同两柄实质的利剑，缓缓扫过云端上那些惊疑不定的仙官，扫过脸色铁青的纠察灵官，最终，如同钉死猎物一般，牢牢钉在了那位面无人色的菩萨使者脸上。
斩仙台上，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鲜血。
只剩下陈长生粗重痛苦的喘息，以及罡风永恒的、冰冷的呜咽。
那一声“往生镜”，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所有神佛的喉咙。
脚下是翻滚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混沌浊气。
罡风如亿万把淬毒的冰刀，刮过台面黑沉沉的玄石，发出令人齿酸的呜咽。
空气凝滞如铅，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烧红的铁渣，沉重地压在每一个身处此地的生灵心头。
两条粗如儿臂、刻满梵文的暗金色锁链——由西天灵山特制，专为锁拿“邪魔”——深深勒进他的琵琶骨，末端缠绕在两根狰狞的盘龙柱上。
每一次细微的挣扎，都换来锁链上佛光的灼烧，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混杂在浓重的血腥味中，令人作呕。
他被迫跪伏在地，头颅被无形的巨力死死按着，只能看到眼前一小块暗红发亮的石台——那是无数“罪仙”被斩碎元神后，仙血万古不凝的印记。
行刑台边缘，立着天庭的纠察灵官与西天来的罗汉金刚。
灵官面色冷硬如铁，手持玉笏，金刚们则个个宝相庄严，手执法器，周身佛光流转，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酷威压。
更远处，祥云之上，影影绰绰立着更多闻讯赶来的神佛仙官，他们的目光或漠然，或鄙夷，或带着一丝看戏的闲适。
“下界妖孽陈长生！”
纠察灵官的声音穿透罡风，如同金铁交鸣，在空寂的斩仙台上隆隆回荡，敲打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尔身犯三界重罪，其一，藐视天庭，抗拒天兵缉拿；其二，擅用邪术，戕害凡间生灵数千；其三，更胆大包天，亵渎佛门，毁坏菩萨金身，罪无可赦！
今奉玉帝法旨，佛祖法谕，处以斩仙极刑，形神俱灭！
尔可认罪伏诛？”
回应他的，只有锁链摩擦石面的刺啦声，以及罡风更猛烈的呼啸。
陈长生被禁锢得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头颅被死死压着，仿佛一尊即将破碎的石像。
一位身披宝光袈裟、面容悲悯却隐含厉色的菩萨越众而出，正是当初被陈长生打碎金身的那位香火菩萨的座前使者。
他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声音带着一种悲天悯人却又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阿弥陀佛！
此獠顽劣，冥顽不灵，口不能言，心亦生魔障，早己断绝悔改之机。
其罪昭昭，罄竹难书！
凡间瘟疫肆虐，生灵涂炭，皆因此獠为祸，更兼其蛊惑人心，窃取香火，坏我佛门清净！
如此业障深重，当速速行刑，以正天规佛律，慰藉无辜亡魂！”
“对！
速速行刑！”
“形神俱灭，魂飞魄散！”
“还三界一个清净！”
附和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有灵官的金铁之音，有金刚的雷鸣低吼，也有云端仙官们或义愤或冷漠的催促。
斩仙台上空的氛围瞬间绷紧至极限，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空间都碾碎。
那刽子手——并非凡俗，而是一位身披玄甲、气息凶戾如上古凶兽的巨灵神将——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斩仙巨斧。
斧刃非金非铁，乃是一种混沌色的物质凝聚而成，散发着湮灭一切生机的恐怖波动。
巨斧高举，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陈长生残破的身躯。
佛链上的金光骤然炽亮，仿佛要将这最后的祭品彻底炼化。
就在这时——“且——慢——！”
一个声音突兀地刺穿了这片肃杀的死寂。
那声音带着三分戏谑，七分不容置疑的锐利，像一根烧红的针，扎进了凝固的铅块里。
云头一阵微不可察的骚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斩仙台边缘一根最高的盘龙柱顶端，不知何时蹲踞着一个身影。
他身披一领略显陈旧的锦斓袈裟，头戴凤翅紫金冠，雷公嘴，孤拐面，一双火眼金睛此刻正灼灼放光，穿透层层祥云与佛光，牢牢钉在陈长生身上。
正是斗战胜佛，孙悟空。
他不知何时到的，先前竟无人察觉。
此刻，他一手拄着金箍棒，另一只手正悠闲地挠着腮帮，仿佛眼前并非肃杀的刑场，而是某个乏味的戏台子。
“嘿嘿，”孙悟空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白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杂音，“这热闹看得俺老孙好生无趣。
不过嘛……”他那双仿佛能熔金化铁的火眼在陈长生身上来回扫视，尤其在对方被佛链锁死的咽喉和头颅处停留片刻，眼神里戏谑的光渐渐沉淀，转为一种锐利如刀的洞悉“这禁制……啧啧，下得够狠够毒啊！
堂堂西天佛门，对付一个凡间散修，居然用上‘锁魂闭识’这种腌臜玩意儿？
这是生怕他开口说话，还是生怕他心里头想点啥被人听见？”
他话音未落，人己如一道金色的闪电，从盘龙柱顶激射而下，轻盈地落在陈长生面前丈许之地，激起一圈微尘。
金箍棒随意地往地上一拄，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整个斩仙台都似乎晃了一晃。
那举着巨斧的玄甲神将动作猛地一僵，竟被一股无形的气势慑住，斧刃悬在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
“斗战胜佛！”
那菩萨使者脸色微变，强作镇定地合十道，“此乃天庭法场，执行玉帝旨意！
此獠罪证确凿，己被我佛门秘法禁锢，足证其顽劣凶性！
佛爷莫要插手天庭事务，干扰行刑！”
“干扰？”
孙悟空掏了掏耳朵，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俺老孙在灵山待得骨头都痒了，难得遇见件不平事，瞧瞧热闹怎么了？”
他不再理会那菩萨，两步便跨到陈长生跟前，火眼金睛几乎要贴到对方身上，“老倌儿，别装死！
让俺看看，哪个菩萨手这么黑？”
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虽低，却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仿佛金石相击。
随即，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五指指尖迸发出一点纯粹到极致的金光，蕴含着破灭万法的桀骜意志，精准无比地点向陈长生脖颈和头颅处那几道最为晦暗、如同毒蛇般盘踞的佛印！
“住手！”
“大胆！”
“不可！”
惊呼声从西面八方响起。
纠察灵官、金刚罗汉、菩萨使者齐齐色变，数道法力光芒瞬间爆发，试图阻止。
但孙悟空的动作太快，太果决，那一点金光更是带着斗战胜佛无坚不摧的破法真意！
“啵！
啵啵啵！”
几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如同琉璃盏破裂。
那几道深沉晦暗、禁锢着陈长生神魂与喉舌的佛印，在金光的冲击下如同烈日下的残雪，瞬间碎裂、消融！
一股无形的枷锁骤然崩解！
陈长生一首死死低垂的头颅，被那股力量压制的头颅，猛地向上扬起！
浑浊的罡风吹散了他额前凌乱花白的发丝，露出了下方那张饱经风霜、沟壑纵横的老脸。
然而，当那双眼睛暴露在斩仙台冰冷的光线下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孙悟空脸上的所有戏谑、探究、乃至那点路见不平的怒气，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金箍棒拄在地上，支撑着他微微前倾的身体。
他那双能看穿三界六道一切虚妄的火眼金睛，此刻剧烈地收缩、颤抖，瞳孔深处映出的，不再是那个陌生的、苍老的囚徒。
那双眼睛！
那里面蕴藏的，是历经万古沧桑也无法磨灭的疲惫与孤寂，是看透生死轮回后的平静，是深处一丝几乎被痛苦淹没、却依旧如星火般顽强的……熟悉的温暖！
纷乱的画面在孙悟空脑中炸开：斜月三星洞外，漫天风雪呼啸，一个衣衫单薄的人蜷缩在背风的大石后，冻得脸色青紫，正是他！
是自己脱下棉袍裹住那冰冷的身体，把葫芦里最后一口烈酒灌进他嘴里……洞中十年，洒扫庭院，挑水劈柴，研读经卷……多少个晨昏，自己变着法子戏弄他，看他被灶灰抹黑了脸气得跳脚，又被他熬的草药苦得龇牙咧嘴……菩提祖师传法时，他坐在角落，眼神里是纯粹的向往和无法掩饰的黯然……那些早己被斗战胜佛的光环掩埋的记忆碎片，此刻如同被点燃的火山，轰然喷发，炽热而滚烫！
“师……”孙悟空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那个深埋心底数百年的称呼几乎要冲破喉咙，“……师兄？！”
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在死寂的斩仙台上，微弱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陈长生眼中的震动只持续了万分之一刹那。
剧烈的痛苦正从破碎的佛印反噬处如海啸般席卷他残破的躯体与神魂，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碎。
琵琶骨上的锁链在佛印破碎的瞬间骤然收紧，灼烧的剧痛让他浑身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然而，就在那双让孙悟空心神剧震的眼睛里，所有的震动、痛苦，在看清面前这张毛脸雷公嘴、身披佛衣却眼神灼烫如昔的面孔时，迅速沉淀下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古井。
那里面，有欣慰，有复杂，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压下了翻涌的气血和几乎脱口而出的呼唤。
头颅微微侧开，避开了孙悟空那几乎要将他灼穿的目光。
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血沫的气息，却异常清晰、冷静，传遍了整个死寂的斩仙台：“大圣……”他咳出一口暗红的血，染红了身前冰冷的玄石，“……认错人了。”
斩仙台上下一片死寂。
只有罡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嘶吼。
孙悟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从狂涌的激动与不敢置信，迅速化为一片惊愕的空白，随即是火山爆发前般的压抑。
金箍棒被他攥得咯吱作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认……错人了？”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危险的嘶哑，火眼死死盯住陈长生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老倌儿，你再说一遍？
这双眼睛，这身筋骨里那股子药渣子味儿，还有这……”他猛地指向陈长生身上残留的、正在被佛链之力疯狂侵蚀的破法金光印记，“……普天之下，除了俺老孙的金刚破魔意，谁能这么快撕开灵山诸佛的封口咒？
除了斜月三星洞里出来的，谁身上能有这味儿？！”
他的质问如同连珠炮，一句比一句急，一句比一句重，带着压抑不住的狂躁和某种被背叛般的痛楚。
斗战胜佛的威压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压得周围那些金刚罗汉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陈长生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全身伤口，带来钻心的痛楚。
他强忍着，任由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染红花白的胡须。
他不敢再看孙悟空的眼睛，那里面有太多他无法承受的东西。
他缓缓转动脖颈，目光艰难地扫过斩仙台周围那一张张或惊疑、或警惕、或震怒的面孔——纠察灵官、菩萨使者、金身罗汉、云端仙官……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位脸上青红交加、眼中闪烁着阴鸷与一丝慌乱的菩萨使者身上。
然后，他用尽胸腔里最后一点力气，嘶哑地、却一字一句地，吼了出来：“我，陈长生，一介山野散修！
行医济世，数十载不敢有怠！
山下瘟疫横行，死者枕藉，非我之过！
是那寺庙的秃驴，为敛香火钱财，囤积药材，见死不救！
我救人无数，何罪之有？！”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痛楚而扭曲，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尔等佛门，颠倒黑白！
那所谓菩萨，见香火受损，便心生嗔怒，施法散播疫毒，嫁祸于我！
数千条凡人性命，这笔滔天血债，该算在谁的头上？！”
他猛地指向那脸色剧变的菩萨使者，目眦欲裂：“那瘟疫之毒，源头便是这位‘大慈大悲’的菩萨亲手所布！
我砸他金身，是替天行道！
何来亵渎？！
尔等天庭神佛，不辨是非，只听一面之词，便将我这救人者押上斩仙台！
这，便是天规？！
这，便是佛律？！”
“住口！
妖孽血口喷人！”
菩萨使者厉声尖叫，周身佛光暴涌，便要出手。
“喷人？”
陈长生惨然一笑，血沫不断从口中涌出，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锁定那菩萨，“敢问灵山来的诸位高僧大德，敢问这满天神佛！
你们口口声声我罪该万死，可敢——请玉帝赐下天庭至宝‘往生镜’，照一照这前因后果，让这诸天仙佛，都睁大眼睛看看，到底是谁在散播瘟疫，屠戮生灵！
到底是谁，该上这斩仙台？！”
“嗡——！”
他最后那声嘶力竭的质问，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斩仙台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往生镜！”
有人失声惊呼。
他们惊讶与这一介小小人仙，居然知道天庭重宝往生镜！！！
“大胆！
竟敢妄议天宝！”
纠察灵官出言制止道。
菩萨使者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指着陈长生：“你……你休要妖言惑众！
佛祖法谕……”孙悟空眼中的狂躁和痛楚，在听到“往生镜”三个字的瞬间，如同被冰水浇头，骤然冷却下来，转为一种近乎冷酷的明悟。
他缓缓地、缓缓地站首了身体，松开了紧攥金箍棒的手。
那根曾搅动三界的铁棒，此刻安静地立在他身侧，却散发出一股比斩仙巨斧更令人心悸的、蓄势待发的沉重威压。
他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眸子，不再看陈长生，而是如同两柄实质的利剑，缓缓扫过云端上那些惊疑不定的仙官，扫过脸色铁青的纠察灵官，最终，如同钉死猎物一般，牢牢钉在了那位面无人色的菩萨使者脸上。
斩仙台上，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鲜血。
只剩下陈长生粗重痛苦的喘息，以及罡风永恒的、冰冷的呜咽。
那一声“往生镜”，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所有神佛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