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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7 08:40:50 
仓库里的光线总带着一股陈腐的霉味,混着青铜氧化后特有的金属腥气,像一床浸了岁月的湿被,沉甸甸压在凌峋的肩颈。

他蹲在铺着白色绒布的工作台前,指尖刚触到三星堆青铜神树的复制品,指腹就传来熟悉的冰凉——那是他亲手修复的第七件复制品,每一道纹路都像刻在自己掌纹里,连树桠处最细的裂痕,都藏着他用显微镜调好的金缮。

“小峋,核对完这批货,国家博物馆的项目就能签合同了。”

身后传来赵文峰的声音,裹着他常喷的檀木香水,甜得发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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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峋回头时,正看见师兄手里捏着个锦盒,盒里躺着块泛着油光的甲骨文碎骨——那是他大学实习时在仰韶文化遗址挖出来的第一块标本,边缘还留着他当时不小心蹭到的石膏印,他宝贝得连修复时都不敢用硬毛刷,此刻却被赵文峰随意地夹在指间,像捏着块不值钱的石头。

“师兄,这碎骨不能这么拿,会磨损纹路。”

凌峋下意识伸手想去护,手腕却被孟瑶拦住。

女友今天穿了件对襟汉服,领口绣着错版的云纹(她总分不清商周和汉唐,上次还把饕餮纹说成“招财猫”),手里举着的手机镜头正对着他,屏幕里的自己眉头紧锁,像只护食的野狗,狼狈得可笑。

“磨不磨损有什么关系?”

孟瑶嗤笑一声,指甲上的正红蔻丹蹭过凌峋的袖口,“你那套‘无损修复术’的核心数据都在我们手里,这破骨头……”她凑近镜头,故意把碎骨举到画面中央,“粉丝都说想看‘凌大师的第一块宝贝’,比你修复的那些老古董有流量多了。”

凌峋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谁往胸腔里塞了块冰。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仓库里的氛围不对——原本该堆在角落的假文物不见了,工作台下的监控探头被转了方向,连他放在抽屉里的“无损修复术”U盘,此刻正躺在赵文峰的掌心,闪着冷光。

“你妹妹的心脏病,没这笔钱撑不过这个月。”

赵文峰往前走了两步,檀木香裹着更冷的恶意,像蛇缠上脚踝。

他把U盘塞进西装内袋,手指敲了敲锦盒里的碎骨,“这批复制品换了真品,你是‘监守自盗’,还是我们把数据交上去,让你妹妹……闭嘴!”

凌峋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得工作台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想起上周去医院,妹妹凌玥攥着他的手说“哥,我还想看见明年的樱花”,小女孩的掌心滚烫,指甲盖因为缺氧泛着淡紫;想起自己熬夜改修复方案,就是为了拿到博物馆的预付款,给妹妹凑手术费。

他以为师兄是帮他争取项目的恩人,以为女友是懂他“文物会说话”的知己,却没想过,他们早把他的软肋磨成了刺,正往他心脏里扎。

孟瑶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手机镜头对准凌峋的脸,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凌峋,你别这么凶啊,我们也是为你好——你看,只要你认了监守自盗,这笔钱立刻打给医院,你妹妹还能活;要是不认……”她晃了晃手机,“这段‘你抢夺文物’的视频,明天就能上热搜,到时候别说修复工作室,你连医院的门都进不去。”

凌峋的视线扫过工作台,突然看见青铜神树复制品的底座不对劲——他当初修复时,在底座内侧刻了个极小的“玥”字,那是给妹妹的平安符,可现在,那个字被磨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陌生的刻痕,和赵文峰脖子上挂的放大镜项链纹路一模一样。

他瞬间明白,从接手这个项目开始,就是个局:假文物换真品,他背黑锅,而他的“无损修复术”,会变成赵文峰“祖传技艺”的噱头,孟瑶则能靠这段“抓贼视频”涨粉百万。

“你们就不怕吗?”

凌峋的声音发哑,指尖因为用力攥着镊子而泛白,“这是国家博物馆的项目,假文物早晚会被查出来。”

赵文峰笑了,笑的时候眼角堆起虚伪的褶子,像晒干的橘子皮:“怕什么?

我手里有你的核心数据,到时候说你修复时动了手脚,谁会信你这个‘监守自盗’的人?

再说……”他突然上前一步,肩膀狠狠撞向凌峋的胸口,“谁能证明,你不是因为妹妹的病急疯了,真的偷了文物?”

凌峋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重心一歪,后背首首撞向身后的青铜鼎。

那尊西周青铜鼎是仓库里少有的真品,棱角锋利得像淬了冷的獠牙,他后心刚贴上鼎身,就听见肋骨传来清晰的脆响,紧接着,锁骨下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鼎的棱角刺穿了衬衫,扎进皮肉里,滚烫的血瞬间渗出来,顺着鼎身的纹路往下淌,像一条条活过来的红色小蛇,钻进鼎身上的饕餮纹里。

他挣扎着想撑起来,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孟瑶的手机还在录像,屏幕里的自己脸色惨白,嘴角挂着血,像条被抽了脊梁的丧家犬;赵文峰站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擦着刚才撞人的肩膀,檀木香里混进了他的血味,诡异得让人作呕。

“为什么……”凌峋的声音轻得像气音,指尖无意间碰到了掉在绒布上的甲骨文碎骨。

那是他大学实习时,在河南偃师的遗址里挖出来的,当时雨下得很大,他蹲在泥里挖了三个小时,指尖磨破了皮才把它捧出来,当时导师说“这碎骨有古怪,纹路不像仰韶的”,他却把它当宝贝,带在身边三年,连修复时都要放在口袋里沾沾“灵气”。

此刻,碎骨被他的血浸湿,突然传来一阵灼痛,像有人用烧红的针在刺他的指尖。

那痛感顺着指尖往上爬,穿过手臂,钻进心脏,再蔓延到全身——不是伤口的疼,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灼烫,仿佛这块沉睡了数千年的甲骨,突然在他掌心里活了过来,要把什么东西刻进他的骨髓里。

赵文峰似乎察觉到不对,弯腰想去抢碎骨,凌峋却突然攥紧了拳头,把碎骨死死按在胸口的伤口上。

血渗进碎骨的纹路里,那些原本模糊的甲骨文,突然发出微弱的金光,像星星落进了血里。

“你……”赵文峰的声音变了调,往后退了一步。

凌峋的意识开始沉入黑暗,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孟瑶的惊叫声,赵文峰的咒骂声,仓库里青铜器碰撞的脆响,都像被裹在厚厚的棉花里。

只有胸口的灼痛越来越清晰,那块甲骨文碎骨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皮肉发麻,却又奇异地传来一股暖流,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他最后看见的,是碎骨上的金光越来越亮,映得他掌心的纹路都清晰可见,那些纹路里,似乎浮现出一片无边无际的洪荒草原,草原上散落着无数白骨,而第一缕光,正从他攥着碎骨的指尖,慢慢升起来——那是十万年洪荒的第一缕光,带着碎骨烙进血肉的温度,成了他跨越时空的第一口气。

意识彻底消失前,凌峋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小玥,哥还没给你凑够手术费……还有,这块碎骨,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它上面的纹路,像极了你画的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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