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神棍！骗钱精！"赵铭一脚踹翻我的折叠小马扎，劣质的塑料腿发出脆弱的断裂声。

他喷着酒气的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我脸上，"就你？还他妈能算命？

算出老子今天要来找你麻烦了吗？"夜市昏黄的灯光打在他那张被酒色浸透的脸上，油光和戾气混在一起。周围几个卖烤肠、手机贴膜的小贩，默契地缩了缩脖子，假装没看见。

看热闹的人倒是围了一圈，指指点点，嗡嗡的议论声像苍蝇。我蹲在地上，慢吞吞捡起散落一地的铜钱和三枚边缘磨得发亮的乾隆通宝。地上还有张硬纸板，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写着：铁口直断，卦金二十。"赵铭，"我站起来，拍拍牛仔裤上的灰，声音不高，但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里，像颗小石子投入死水，"你印堂发黑，山根断裂，鼻翼生恶纹，口角下垂如覆舟。七日之内，你必有血光之灾，死于非命。

"人群"哗"地一声，像炸了锅。"我操！"赵铭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狗，眼睛瞬间充血，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劣质的T恤领口勒得我脖子生疼，"臭婊子！你敢咒我死？

"他的拳头带着风声砸下来。我没躲。硬挨了一下。左颧骨火辣辣的疼，嘴里尝到一点铁锈味。我甚至没眨眼，直勾勾看着他癫狂的眼睛，一字一顿："不是咒。

是算出来的。你活不过七天。今天，是第一天。"他大概是被我眼里的某种东西镇住了，或者纯粹是酒精让他反应迟钝。那拳头停在了半空。我趁机挣脱开，踉跄退后两步，从破旧的帆布包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块钱，扔在他脚边。"卦金，算我送你的。

买口好点的棺材。"我说完，弯腰捡起那块硬纸板招牌，头也不回地挤出人群。

身后传来赵铭暴跳如雷的咆哮和围观者更大的喧哗。我叫喻清。

在这条鱼龙混杂的城南老夜市摆摊算命，刚满三个月。生意清淡，勉强糊口。

偶尔能蒙对几件小事，比如隔壁卖袜子的大姐今天会被城管撵，贴膜小哥的初恋要回老家结婚之类的。但像“七日内必死”这种大卦，我从没算过，更没说过。直到昨晚。昨晚收摊前，最后一个客人是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女人，声音压得很低，只露一双眼睛，很漂亮，但眼底全是红血丝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焦躁。

她给了我五百块，只要求一件事：用我的摊子，算死赵铭。她说她叫云渺。她说赵铭是人渣。

骗光了她所有的积蓄，还拍了她不雅的照片威胁。她试过报警，但证据不足。她试过自杀，没死成。她说她只想要赵铭消失，或者，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名声在外，喻半仙。

"云渺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淬了毒的钩子，"你说他死，他‘意外’死了，没人会怀疑一个‘神算’的预言成了真。警察也只会觉得是巧合。"我拒绝了。

我说我只混口饭吃，不害命。她没纠缠，只是留下那五百块。"拿着。明晚，赵铭喝醉了会来砸你的摊子。你只需当众说出那句话：他七日内必死。剩下的事，不用你管。

"我本该把钱扔回去。但房租催缴单就压在枕头底下。鬼使神差，我留下了那五百块。

更鬼使神差，当赵铭真的如她所言，一身酒气地踹翻我的摊子时，那句"七日内必死"的话，像不受控制的诅咒，自己从我喉咙里冲了出来。现在，我坐在租住的城中村单间里，对着唯一的小窗。左脸肿着，颧骨青紫。窗外的天阴沉沉的，像一块脏抹布。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闺蜜云渺的名字。对，我这个闺蜜，也叫云渺。

昨晚那个带着五百块找我的女人，声音像她，眼睛……慌乱中没看清，但身形也像。

我的心猛地一沉。"喂？"我接起，声音有点干涩。"清清！你没事吧？

"云渺的声音又急又慌，带着哭腔，"我刚听人说赵铭那个王八蛋去夜市找你麻烦了？

还动手了？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她的反应……太真实了。不像是装的。难道昨晚那个，不是她？"我没事，"我舔了舔嘴角的伤口，"就碰了一下。已经回家了。""你别骗我！

我马上到！"电话挂了。十几分钟后，云渺气喘吁吁地冲进我狭小的房间。

她看到我脸上的伤，眼圈立刻就红了，冲上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疼不疼？那个畜生！

下手这么重！"她翻出我抽屉里的碘伏棉签，一边给我消毒，一边骂骂咧咧。

她的担忧、愤怒、心疼，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我的疑虑稍稍压下去一点。

也许昨晚只是个声音相似的陌生人？或者……是我多心了？"你也是！"云渺瞪我，"算命的瞎话你也敢对着赵铭那种疯狗说？还咒他死？你知不知道他有多记仇？他那种烂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我想解释昨晚那个神秘女人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怎么说？说我收了五百块，故意咒人死？还是说我可能被一个酷似闺蜜的人利用了？

听起来都像疯话。"算了算了，"云渺叹口气，帮我收拾乱糟糟的桌子，"这几天别去摆摊了，在家避避风头。赵铭那种人渣，说不定真有报应呢。

"她的话像是安慰，但眼神里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第三天。

关于“夜市神算预言赵铭七日内暴毙”的消息，像长了腿一样在小城各个角落乱窜。

本地论坛、微信群、朋友圈，到处都在传。有人添油加醋，说赵铭被算出七窍流血而死。

有人说我当场用铜钱布阵，引来了勾魂使者。我的破手机被打爆了。有猎奇的想找我算命，有骂我妖言惑众的，还有赵铭那群狐朋狗友的威胁电话，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我拔了手机卡。

世界清静了。云渺请了假陪我。她似乎比我还害怕，门窗关得紧紧的，拉着我刷无脑综艺转移注意力。但她的手机总在亮，她回复信息时，手指飞快，眉头紧锁。

我问她，她就说是工作上的烦心事。下午，房东大妈来敲门，眼神躲闪："小喻啊，你看……最近你这儿……不太平啊？楼下邻居有意见了……"我知道她的意思。

塞了三百块给她："再住几天，找到地方就搬。"房东捏着钱，嘟囔着走了。

云渺气得脸通红："势利眼！"第四天。赵铭在朋友圈发了一张自拍。背景是KTV包厢，灯光暧昧，他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对着镜头比中指，配文：活蹦乱跳！

某些装神弄鬼的贱货等着收律师函吧！死骗子！照片里他红光满面，印堂……似乎也没那么黑了？我心里那点残存的侥幸冒了出来。也许，真的只是巧合？也许，他没事？云渺看到那条朋友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她猛地站起来："我……我去下洗手间。" 她在里面待了很久，水声哗哗地响。第五天。

风平浪静。赵铭的朋友圈没更新。外面关于我的议论似乎也淡了些。云渺说公司有急事，必须回去处理。她走的时候，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清清，你自己……千万小心。

"第六天。我决定去夜市看看。总要面对。刚走到巷口，就被卖烤肠的大姐一把拉住。

她脸色煞白，声音发颤："小喻……真……真让你算准了！""什么？""赵铭！赵铭死了！

"我脑子"嗡"地一声。"就昨晚！哦不，今天凌晨！车祸！在城西外环！喝大了，自己开车撞防护栏上了！车都撞零碎了！人当场就没了！"大姐语无伦次，手抖得比划着，"警察刚把现场清理完！现在全城都传疯了！都说你是真神仙！"我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都凉了。赵铭死了。真的死了。在我预言后的第七天头上。

那个叫云渺的女人……她说剩下的事不用我管。她管了。她做了什么？

那个鸭舌帽口罩下的脸……真的是我认识的云渺吗？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赵铭的死，像一颗炸弹，把我这个不起眼的算命摊彻底炸上了风口浪尖。预言成真了。“城南夜市真出了个活神仙！

”“铁口直断喻半仙”的名号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我的破出租屋楼下，从早到晚围满了人。有举着手机直播的网红，有扛着摄像机的本地小报记者，更多的是来看热闹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求一卦的人。“半仙！

求您给我算算我儿子高考能上清华不？”“大师！看看我老公有没有外遇！”“神仙姐姐！

我什么时候能发财啊？”喧嚣声浪几乎掀翻屋顶。房东大妈叉着腰，一边驱赶人群，一边得意地数着刚收的“采访场地费”。

我的门缝里塞满了红包、求卦纸条和各种乱七八糟的“贡品”。手机卡插回去的一瞬间，提示音疯狂爆响，差点死机。未接来电999+，短信微信更是塞爆了内存。

无数陌生号码涌进来，接通就是语无伦次的哀求或质问。我拔了电板，缩在床角，用被子蒙住头。冷汗浸透了后背。这不是算命成真。这是一场谋杀。而我，是那个举着喇叭宣告行刑时间的刽子手。那个叫云渺的女人……她到底是谁？她怎么做到的？

赵铭的车祸，真是意外吗？云渺的电话打不通。 一直关机。她去哪儿了？是害怕，还是……别的？傍晚，门被拍得山响。不是那种狂热的拍门，是规律而沉重的敲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喻清女士吗？开门。警察。”心脏骤然缩紧。该来的还是来了。

门外站着两个穿便服的男人。前面那个四十多岁，国字脸，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没什么表情。

后面跟着个年轻的，拿着记录本。“市局刑侦支队，陈国栋。”国字脸掏出证件，“找你了解点情况，关于赵铭的案子。方便进去说吗？”狭小的房间无处可坐。

陈队环视一周，目光扫过地上没收拾的泡面桶和堆在墙角的杂物，最后落在我脸上。

我脸上的淤青还没完全消。“你跟他有矛盾？”陈队开门见山，指了指我的脸。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秤砣砸下来。“他三天前在夜市砸了我的算命摊，打了我。

”我尽量让声音平稳，“很多人看见。”“为什么砸你摊子？”“我……我当时说了些话，激怒了他。”“什么话？”我喉咙发干。“我说他……印堂发黑，七日内……有血光之灾。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陈队盯着我，那目光像要把人穿透。

“你为什么这么说？”他追问，语气平淡，却带着巨大的压力。“我……我摆摊算命的，看到什么说什么。”我避开他的视线，指甲抠进手心。不能说那个神秘女人，不能说那五百块。说出来，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同谋。“看到什么说什么？”陈队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扯了一下，像是嘲讽，又像是别的，“那你看得挺准。他真死了。

今天凌晨两点十七分，城西外环，醉酒驾驶，单方事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书桌上那几枚捡回来的乾隆通宝和裂开的硬纸板招牌。“喻女士，据我们了解，你之前给人算命，多半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像‘七日内必死’这种断语，是第一次说吧？

为什么偏偏是赵铭？”“巧合。”我吐出两个字，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巧合？

”陈队身后的年轻警察忍不住哼了一声。陈队抬手制止了他，继续看着我：“赵铭死前三天，也就是他砸你摊子的那天晚上，有人看到你收摊后，和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女人在你摊位附近有过短暂交谈。认识她吗？”我后背瞬间绷直，冷汗冒了出来。有人看见了？是哪个摊贩？还是路人？“不……不认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飘，“那天收摊晚，人杂，可能有人路过问路。

”“问路需要给你塞东西？”陈队的声音冷了一度，“目击者说，她好像给了你一叠钱。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完了。“喻女士，”陈队身体微微前倾，带来的压迫感更强了，“赵铭的案子，目前看是意外。但疑点很多。

比如，他平时酒量不错，那晚却醉得特别厉害，监控显示他离开酒吧时走路都打晃了。还有，他死亡时间，恰好卡在你预言的第七天头上。太巧了。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五百块钱在哪？那个戴口罩的女人是谁？

她让你对赵铭说那句话，目的是什么？喻清，想清楚再回答。作伪证或者隐瞒重要线索，妨碍司法调查，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年轻警察适时地递过来一张打印的监控截图。

角度不好，很模糊，只能看到夜市灯光下，一个穿着深色外套、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女人背影，正弯腰对着我的摊位，一只手似乎伸向我。旁边标注的时间，正是赵铭砸摊子前的那个晚上。“想起来了吗？

”陈队的声音像冰。我看着那张模糊的截图，又看着陈队锐利的眼睛，还有年轻警察毫不掩饰的怀疑目光。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拖入泥潭的绝望感攫住了我。

那个背影……那身形轮廓……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太像了。太像云渺了。

“我……”我的嘴唇在抖，声音卡在喉咙里。供出云渺？可截图里根本不是她的脸！

我能说什么？说那个背影像我的闺蜜？警察会信吗？还是他们更会认为我在狡辩，甚至攀咬？

“钱……我花了。”我垂下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交房租了。

那个女人……我真的不认识。也许……也许就是故意来整我的，知道赵铭会去闹，想借我的手……咒他？”我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漏洞百出。陈队沉默地盯着我，那目光沉甸甸的，像在评估一件证物的真伪。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才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行。今天先到这。想起什么，随时打我电话。

”他放下一张名片在泡面桶旁边，“这段时间不要离开本市，我们可能还会找你。

”他们走了。房间里的压力骤然消失，我却像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在地。

名片上“陈国栋”三个字和电话号码，像烙铁一样烫着我的眼睛。云渺……你到底做了什么？

葬礼定在两天后，城西殡仪馆最小的那个厅。我去了。穿着一身最不起眼的黑色运动服，戴着口罩和帽子，混在人群最后面。我需要确认一件事。厅里人不多。

赵铭的父母哭得撕心裂肺，几个一看就是酒肉朋友的男的，表情敷衍地站着。

灵堂中央挂着他的黑白遗照，还是那张带着痞气的脸，眼神轻佻。照片下面，深色的棺木静静停放着。我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口棺材上。盖子盖着。陈队他们也在。

穿着便服，分散在角落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进来的人。看到我时，陈队的眼神停顿了一下，没什么表情。仪式草草结束。哀乐停止，人群开始往外走。

赵铭的父母被人搀扶着，哭得几乎晕厥。那几个朋友象征性地拍了拍棺材，也跟着出去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殡仪馆的一个工作人员，一个瘦高个，推着移动担架车准备过来移灵，去后面的火化间。他的手刚碰到那口深色棺木——“咔哒”一声轻响。

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大厅里，格外清晰。像是……棺盖里面发出的声音？瘦高个的手僵住了，疑惑地低下头。陈队和另外两个便衣警察瞬间警觉，目光如电射向棺材。我也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紧接着，“砰！”一声闷响！像是有人从里面狠狠踹了一脚棺盖！“啊——！

”瘦高个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向后躲开。棺材盖，竟然被从里面顶开了一条缝！陈队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同时低吼：“警戒！

”另外两个警察迅速拔枪，指向棺材。大厅里还没走完的几个亲属和朋友，包括赵铭的父母，都惊呆了，傻在当场。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棺盖被一股大力猛地向上推开了一半！

一只苍白、毫无血色、指甲缝里带着泥污的手，从缝隙里伸了出来，死死扒住了棺木的边缘！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棺材里伸出的那只手，苍白得像刷了一层劣质的白漆，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泥土，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扭曲变形。它死死扒住棺木边缘，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呃……嗬……嗬嗬……”嘶哑、破碎、如同破风箱拉扯的声音，从棺木的缝隙里艰难地挤出来。那不是活人的声音，更像是……地底爬出来的恶鬼。“鬼！

鬼啊！”“诈尸了！！”短暂的死寂后，是炸裂般的尖叫。赵铭的母亲双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他父亲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那几个狐朋狗友连滚带爬地往门口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