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雨总带着铁锈味。李亚文站在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间雪茄燃到第三根。

玻璃映出他五十岁的脸，鬓角新添的白发像被人撒了把碎盐，可那双眼睛里的红血丝却比二十年前更盛。二十年前，他还在夜总会的包厢里搂着当红小姐吞云吐雾，而现在，他只想立刻回家。手机屏幕亮着，锁屏是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尾巴蓬松得像团云，琥珀色瞳孔里盛着月牙，爪子上还沾着片樱花花瓣——那是去年春天在庭院里拍的。司机在楼下按了三次喇叭，李亚文抓起西装外套，公文包拉链都没拉好就往电梯冲，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回响，惊飞了走廊盆栽里筑巢的麻雀。“李总，下午三点的跨国会议？”秘书抱着文件追出来，高跟鞋在走廊打滑。“推迟。

“李亚文头也不回，“告诉对方，我太太不喜欢我熬夜。”电梯数字跳得像催命符。

李亚文盯着不断下降的红色箭头，喉结上下滚动。二十年来，他没在公司留过一个完整的夜晚，所有应酬推得一干二净，连股东大会都尽量安排在上午。

员工们私下说李总被狐狸精勾了魂.只有李亚文自己知道，那不是勾魂，是续命。

他永远记得三十岁那年的梦。那年惊蛰刚过，李亚文在私人会所的总统套房醒来。

宿醉让他头痛欲裂，身边躺着两个衣衫不整的模特，地毯上散落着香槟杯和撕碎的蕾丝。

他赤着脚下床找水喝，经过穿衣镜时，看见自己脖颈上爬满暗红色抓痕,那是昨夜狂欢留下的勋章，他本该得意，却突然觉得恶心。

回到床上翻来覆去，恍惚间坠入梦乡。梦里是片漫无边际的雪地，月光把雪地照得像撒了层金粉。正中央蹲着只狐狸，毛色比雪还白，尾巴尖却泛着诡异的粉红。它抬起头，琥珀色瞳孔里映出李亚文的影子，然后缓缓站起身，用爪子在雪地上划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跟我走。”他惊醒时，天已大亮。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毯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宿醉的头痛还在继续，但心里那股恶心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种莫名的空虚，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块肉。“李总，该去公司了。”助理在门外敲门。李亚文没应声，径直走进浴室。冷水浇在头上，镜子里的男人面色憔悴，眼下挂着青黑，嘴角还残留着口红印。他盯着自己的眼睛，突然想起梦里那只狐狸的瞳孔——干净得像从未被尘世污染。那天他推掉了所有应酬，提前回了家。别墅空旷得像座坟墓，原配妻子林慧坐在客厅沙发上削苹果，果皮连成一条不断的线，像条苍白的蛇。“你还知道回来？”林慧把苹果核扔进水晶果盘，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她的指甲涂着正红色蔻丹，削苹果时却稳得像握着手术刀。

“张太太说昨天在“金夜”看见你了，身边跟着两个......”李亚文没听她说完，径直走上二楼。主卧的门没关严，他推开门的瞬间，呼吸骤然停滞!月光从落地窗淌进来，在地毯上积成一汪银水。床尾的贵妃榻上，蜷缩着一团雪白的影子。是那只狐狸。

一样的雪白皮毛，一样的琥珀色瞳孔，尾巴尖那抹诡异的粉红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它抬起头，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了蹭他的手背，喉咙里发出小猫似的呼噜声。李亚文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凝固了。这不是幻觉，狐狸柔软的皮毛蹭过皮肤时，带着微凉的体温和淡淡的樱花香气。他试探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它的耳朵，狐狸突然纵身一跃，跳进他怀里。林慧的尖叫声从门口传来。她手里的果盘摔在地上，水晶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像散落的牙齿。“李亚文！你疯了！哪来的畜生！

”狐狸突然竖起尾巴，毛发根根倒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它从李亚文怀里跳出来，直冲向林慧，在她脚边的地毯上狠狠抓了一爪子!那里立刻浮现出四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像被无形的刀划破。林慧吓得连连后退，高跟鞋踩在碎片上崴了脚踝。

李亚文却像被钉在原地，死死盯着狐狸!它明明没有碰到地毯，血痕却凭空出现了。

那天晚上，林慧收拾行李回了娘家。李亚文把狐狸抱进浴室，用温水给它洗澡。

泡沫堆在它头上，像顶雪白的王冠。狐狸舒服地眯起眼睛，爪子轻轻拍打他的手腕，留下几个梅花状的湿印。从那天起，李亚文的人生彻底改变了。他和所有情人结束了关系，推掉了所有应酬，甚至卖掉了市中心的几套豪宅，只留下这栋带庭院的别墅。员工们发现，李总办公室的茶几上多了个描金食盆，里面永远装着进口的三文鱼和新鲜草莓；车里副驾座铺着定制的兔毛垫，空调温度永远固定在26度。没人知道狐狸的来历，李亚文也从不解释。

他给它取名“阿雪”，每天清晨亲自给它梳毛，用梳子一下一下，把雪白的毛发梳得蓬松发亮。阿雪很聪明，会用爪子指着冰箱里的酸奶盒，会在李亚文看文件时跳上办公桌，把尾巴搭在他的钢笔上。每当这时，李亚文总会停下工作，挠挠它的下巴，看它舒服得眯起眼睛，露出粉嫩嫩的肚皮。林慧回来过一次，是为了离婚。

她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李亚文把狐狸抱在怀里喂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李亚文，你为了一只畜生连家都不要了？！”李亚文没抬头，用银勺子舀起一小块芒果，喂进阿雪嘴里。“她不是畜生。”“那她是什么？狐狸精吗？！

“林慧的声音尖利得像玻璃摩擦，“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是李家的主母，就容不下这种污秽东西！”阿雪突然从李亚文怀里跳出来，琥珀色的瞳孔死死盯着林慧。

客厅里的水晶吊灯开始剧烈摇晃，墙壁上的婚纱照突然渗出黑色的液体，像在流泪。

林慧吓得瘫坐在沙发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腕上浮现出一圈青紫色的勒痕，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够了！”李亚文猛地站起来，挡在林慧面前。阿雪委屈地呜咽一声，尾巴垂了下来，琥珀色的瞳孔里蒙上一层水汽。它蹭了蹭李亚文的裤腿，喉咙里发出撒娇似的呼噜声。那天的离婚协议签得很顺利。林慧几乎是逃着离开别墅的，连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没带走。李亚文蹲下身，轻轻抚摸阿雪的背，它的毛发微微颤抖，像在害怕。“别怕，”他低声说，“以后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了。”阿雪突然抬起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淡淡的樱花香气萦绕在鼻尖，像春天的第一场雨。李亚文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闻到它身上的味道。从那天起，狐狸成了李家真正的女主人。

李亚文给它定制了纯金的项圈，上面镶嵌着鸽血红的宝石；请了最好的宠物医生定期检查，病历本比他的体检报告还厚；甚至在庭院里专门建了座玻璃花房，里面种满了樱花树，一年四季都能看到飘落的花瓣。员工们私下叫它“狐仙”，说李总被下了降头。

只有李亚文知道，阿雪不是狐仙，也不是妖怪，它只是一只需要被照顾的狐狸，一只会在他加班时趴在键盘上撒娇，会在他生病时用冰凉的鼻尖测试体温，会在他难过时用尾巴轻轻拍打他手背的狐狸。2010年·南城暴雨夜李蕾站在二楼楼梯口，看着父亲李亚文跪在花房里。暴雨砸在玻璃顶上，发出沉闷的轰鸣，父亲却浑然不觉，正用绸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狐狸的纯金项圈。“爸，张律师来了。”她的声音像泡在冰水里，冷得发僵。李亚文没回头，手指仍在宝石上细细摩挲。“让他等着。

”“可是他说关于爷爷的事......”“我说等着！”李亚文猛地站起来，眼睛红得吓人，“阿雪的项圈沾了泥，必须马上擦干净！”李蕾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十七岁的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裙，站在华丽的水晶吊灯下，像个误入宫殿的灰姑娘。母亲走后，父亲眼里就再也没有她了。餐桌上永远摆着两份餐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