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收拾客厅，手机突然在茶几上疯狂震动。

业主群的红色未读消息炸了锅：“@1201！管管你家儿子！

他把一筐电动车头盔从阳台扔下来了！”“砸到我车了！玻璃全碎了！”“这是杀人未遂！

报警！必须报警！”其他业主也纷纷冒出来： “我的天窗也被砸裂了！刚修好没多久！

”“这栋楼快成他的篮球场了！上次是花盆这次是头盔！怎么教的孩子！

”“怪不得我看他老在楼道搜集头盔！原来攒着干这个！小疯子！”我麻木地放下抹布，走到书桌前翻开那个记满赔偿记录的笔记本。这是儿子第23次高空抛物。第一次，是一个塑料瓶，我赔了五百，道了一晚上的歉；第八次，是一个旧键盘，砸坏了楼下的雨棚，我赔了三千；第十五次，是一盆多肉，擦着刘阿姨的肩膀落下，我赔了一万，还差点给她跪下。之后每一次，都是我舔着脸去借钱平事。我冲到阳台，儿子正扒着栏杆往下看，一脸兴奋地转过头：“妈妈，不是你告诉我心里不痛快就往下扔东西，扔得越重越爽吗？为什么他们都在叫？”又来了。

他每次都这样，用最无辜的表情，说着最要命的话。车主在楼下听到，气得几乎跳起来，手机镜头死死对准我开始直播：“家人们都看看！就是这个女人教儿子扔头盔！谋杀犯！

”弹幕瞬间爆炸，密密麻麻的诅咒和辱骂淹没了屏幕。直播画面里，我穿着洗变形的旧T恤，头发胡乱扎着。看着屏幕上那个狼狈的女人，再看看楼下满地狼藉的头盔碎片，我突然笑了。

01第一次，是两年前，儿子四岁。那时他刚上幼儿园，我在厨房做饭，他把我晾在阳台的几件衣服一件件扔了下去。楼下邻居找上来，我脸红耳赤，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我连连鞠躬，赔了干洗费，还送了一箱水果。我当时以为，他只是觉得好玩，不懂事。我反反复复告诉他，楼下的东西不能扔，会砸到人，很危险。

他眨着眼睛，用力点头，说妈妈我知道了。我以为他记住了。可是后来，玩具、书本、水果、垃圾...只要手能拿到的东西，都能成为他往楼下扔的“炸弹”。

我赔了数不清的笑脸，付了数不清的赔偿，想了无数种办法。

讲道理、关禁闭、收零花钱、让他写保证书。甚至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说他认知能力很好，甚至比同龄人更聪明，只是有点多动，需要引导。但他就是不改。

每一次，他都哭着抱着我的腿，说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扔了。可下一次，他会找更重、更危险的东西，从更高的地方，用更大的力气扔下去。然后，再用那种受了天大委屈的眼神看着我。就像现在这样，把所有责任，轻飘飘一句甩到我身上。

让我替他站在这里，承受所有人的怒火和审判。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只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一觉到天亮了。每天晚上都要起来好几次，检查窗户有没有锁死，阳台有没有不该放的东西。生怕一睁眼，又看到业主群里炸锅的投诉。 此刻，听着耳边车主暴怒的吼叫。看着手机屏幕上滚动的、恨不得我立刻去死的诅咒。

还有镜头里那个披头散发、穿着睡衣、手里还攥着破旧记账本的自己。我突然就笑了。

真是我的错吗？为什么我辛辛苦苦生养的孩子，让我刚过三十，就活得像个怨气冲天的黄脸婆？明明生孩子前，我也是公司里的项目主管，管着十几号人，雷厉风行。可现在，我脸色灰败，眼袋深重。每天的生活就是道歉、赔钱、再道歉、再赔钱。

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见我发笑，车主的怒火更旺了：“你笑什么笑！我车玻璃都碎了！你还有脸笑？！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不是要砸死人了你才哭得出来？！

”其他围观的人也忍不住指着骂：“看你儿子挺白净的，怎么手这么贱！

”“当妈的怎么教的！教不好生下来干嘛！”“我们小区的名声都被你们家搞臭了！真晦气！

”02在骂声几乎要把我淹没的时候，我老公陈锋回来了。“怎么了这是？围在这儿干嘛？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提着公文包，皱着眉挤进人群。看到一地头盔碎片和车顶的破洞，他脸色沉了下来。他立刻换上抱歉的表情，对车主欠了欠身：“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爱人没看住孩子，给您添这么大麻烦。所有损失我们一定照价赔偿，一分不少。

”我看向陈锋，他还和当年创业时一样。西装革履，人模狗样，说话滴水不漏。

也和我儿子一样，熟练地把烫手山芋精准地扔到我怀里。看到他，邻居们的语气缓和了些：“陈先生你回来得正好，你看看这事闹的！”“就是啊，你老婆天天在家怎么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这多危险啊！”“哎，陈先生也不容易，天天在外忙事业，家里还总出这种糟心事。”我像个被公审的犯人，看着所有人对陈锋表示理解和同情。看着儿子躲进陈锋怀里，缩成一团，好像刚才那个兴奋地往下扔东西的不是他。从头到尾，只有我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陈锋重重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一副疲惫又无奈的样子：“怪我，平时工作太忙，疏于管教，给大家添堵了。”然后，他转向我，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责备和不解：“我带睿睿的时候，他从来不靠近阳台窗户，规矩得很。

怎么一到你这就……”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儿子跟他在一起时，就是个安静乖巧的模范宝宝。一到我手上，就变成了一个不知疲倦的“投弹手”。我想张嘴，但喉咙像被堵住了。最后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算了。这种话我说过太多次了。每次换来的，都是他那句：“你方法不对，别老怪孩子。”我没再吭声，默默地掏出手机，点开转账界面。

陈锋拍了拍车主的肩膀，又说了几句好话，然后拉着儿子，头也不回地转身上了楼。

03“睿睿，晚上吃饭的地方很高档，有很多重要的叔叔阿姨，你一定要乖乖坐好，绝对不能乱跑乱叫，更不能再往楼下扔任何东西，记住了吗？”他眼睛亮晶晶的，特别认真地点头：“妈妈我记住啦！我今天最乖！”陈锋打着领带从衣帽间出来，瞥了我一眼，语气不耐：“至于吗？吃个饭而已，搞得跟如临大敌一样。

”“你要是平时把他教好了，还用得着临出门念紧箍咒？”又来了。

我每次因为儿子高空抛物赔钱道歉时，他在电话里说“忙着开会，你先处理”。

我耐着性子跟儿子讲道理时，他说我“絮絮叨叨，没一点母亲的权威”。

我火气上来大声训斥时，他又说“看你那歇斯底里的样子，别把孩子吓出心理阴影”。

我带儿子去咨询时，他说“净整这些没用的，就是欠揍，打一顿就记住了”。

他永远置身事外，永远高高在上，享受着我疲于奔命换来的片刻安宁，然后轻飘飘地指责我哪里做得不对。把我逼到崩溃边缘，再优雅地指出：“看，你就是情绪不稳定，所以才管不好孩子。”以前我还会争辩，会委屈，会偷偷哭。现在，我连嘴都懒得张了。晚上，我们到了那家高级餐厅的包间。陈锋的客户和同事已经到了，看到儿子，纷纷夸奖：“陈总，公子真帅气啊，一看就机灵！”“小家伙真文静，家教真好。

”儿子那天晚上表现得异常乖巧，安静地坐在儿童椅上，小口吃着东西。席间气氛融洽，大家喝酒聊天，谈论着生意场上的事。吃了一半，儿子拉拉我的袖子，小声说：“妈妈，我想尿尿。”看他主动请示，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陈锋笑着给客户倒酒，顺便瞟了我一眼，低声道：“看，这不是挺好的？真不知道你天天在家怎么带的，总能带出事儿。”我没接话，起身牵着儿子去找洗手间。我在女士洗手间门口等他。突然，窗外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汽车警报尖锐的嘶鸣！一个男人惊怒的吼声穿透玻璃砸了进来：“我X！谁扔的？！

谁他妈往下扔东西？！”“操！我刚提的车！顶棚都砸凹了！”“哪个手贱的混蛋！

给老子滚出来！”我浑身血液唰一下凉了，冲着男厕喊：“睿睿？睿睿你还在里面吗？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我推开虚掩的门，隔间全是空的。

我的心脏瞬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疯了一样朝着吼声传来的露天平台冲过去。

04一冲到露天平台，就看到一群人围着一辆崭新的黑色奔驰SUV。车顶天窗碎裂，一个凹坑清晰可见，旁边散落着一个金属保温杯。

一个穿着名牌Polo衫的男人正气得满脸通红，对着四周咆哮。那种场面，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这边的巨响和我的慌乱，惊动了包间里的人。

陈锋和客户、同事们全都赶了过来。看到那辆被砸的奔驰和地上的保温杯，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瞬间僵在原地。这时，儿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手里还捏着个小玩具车，一头扑进我怀里，带着哭腔大喊：“妈妈！

不是你告诉我那个车最亮，砸了它心里就最痛快吗？”“为什么这个叔叔这么凶啊？！

”“姜薇！你神经病啊！你教孩子干这个？！”陈锋眼睛瞬间红了，对我低吼道，额头上青筋暴起。一位看起来是老板模样的客户脸色铁青，指着陈锋：“陈总！

这…这怎么回事！我这车才提一周！我脸色煞白，徒劳地摇头：“不是我，我没有…”陈锋的一个下属，为了表现，抢先一步指着我：“不是你是谁？！

孩子难道还会说谎吗？！”“就是！六七岁的孩子懂什么？！不是大人教，他能知道挑最贵的车砸？！”“我看就是心里不平衡，故意来砸场子的！

”车主看到我这“罪魁祸首”出现，眼神像刀子一样甩过来。他立刻举起手机，镜头死死对准我，直播标题打得触目惊心：《现场直击！恶毒亲妈教唆幼子高空抛物，百万豪车惨遭毒手！》他对着镜头激动地大喊：“老铁们看清楚！就是这个女人！

她亲儿子指认的！是她教孩子扔东西砸我车！”“我这车一百多万！天窗碎了顶棚凹了！

这女人简直有反社会人格！”昨天小区里的风波还没过去，此刻我再次出现在直播镜头里，观看人数瞬间暴涨。弹幕像疯了一样滚动：“又是她！阴魂不散！”“教孩子砸百万豪车？

她怎么不去死啊！”“这种人也配当妈？简直是反人类！”“报警抓她！必须让她坐牢！

”事情迅速发酵，我的脸再次被挂上热搜。

“高空抛物毒瘤妈”、“狠心教唆犯”、“企业家属竟是社会败类”的标签瞬间贴满全网。

餐厅的客人、路人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在车主和周围人情绪的煽动下，现场几乎要失控。

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不知道谁扔过来一个矿泉水瓶，砸在我肩膀上。

我像个被推上刑场的囚徒，站在所有人的愤怒中央，承受着所有的唾骂。

我看着那一张张恨不得撕碎我的面孔。还有怀里，儿子偷偷抬起头，对我露出的那个只有我能看见的、得意的、狡黠的笑容。然后，我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举动……05在所有人愤怒的注视下，我抬起手，左右开弓，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啪！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空气中炸开，一下子掐断了所有的咒骂和喧嚣。所有人都愣住了，张大嘴巴看着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连手机屏幕上疯狂滚动的弹幕，都出现了瞬间的空白。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

在这片寂静中，我平静地开了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对，是我教的，我是罪人。

”我的声音干巴巴的，像在读一份与己无关的说明书。在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下，我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脸，继续用那种平直的语调说：“怪我心理变态。

”“怪我教唆无方。”“怪我毁了大家的兴致，坏了这好车。”“这样，你们满意了吗？

”说完，我不再看任何一个人。不再理会那些震惊、鄙夷或是看疯子一样的眼神。

我拨开人群，低着头，径直朝餐厅外走去。身后，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沸水般炸开的、更加激烈的议论和指责。以及陈锋气急败坏，试图维持体面却又压不住怒火的低吼：“姜薇！你发什么神经！回来！

”“给我回来把这事说清楚！烂摊子你想扔给谁？！”不。需要清理的，从来不是那辆车的天窗顶棚。是我心里那座积累了太久，已经发臭腐烂的垃圾山。

06我直接回了家。进门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进书房，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那份准备了很久的离婚协议。然后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我才三十岁。

我不想我的后半生，就葬送在这个刻意给我制造灾难的儿子手里，被困在无休止的赔偿和众人的唾骂里。我首先是我自己，然后才是一个母亲。

我不想再活得这么窝囊，这么战战兢兢。这个家，对我而言只剩下冰冷、绝望和精疲力尽。

陈锋这个丈夫，永远像个旁观者，永远站在干岸上。我拼了命生下的儿子，永远在我背后挖坑，永远把我推到所有人面前羞辱。我不知道我究竟哪里错了。

为什么他们父子要这样合起伙来折磨我。但我不想再继续了。这种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我的东西很少。这个家里，塞满了陈锋的昂贵西装手表和儿子的限量版玩具赛车。每天跟在他们后面赔钱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