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和她只是青梅竹马，直到发现她笔记本上写满了我未来十年的事。

2025年9月15日，你会被裁员的。2027年冬，你会在便利店吃便当时哭出来。2031年，我们本该在一起的那天，你死了。

现在她突然把我按在墙上：这次能不能换你主动追我？---窗外的梧桐叶子黄了半边，风一过就哗啦啦响成一片。我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日期。2025年9月15日，星期一。

脑子里却反复响着另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是昨天偷看到的，燕裁云那本硬壳笔记本上的字迹。

2025年9月15日，周一，晴。顾去非会被达远科技裁员，理由是项目重组。

顾去非就是我。我深吸了口气，把注意力拽回眼前的代码上。手指刚敲了两行，部门经理老张就从他那个玻璃隔间里出来了，脸色不太好看，手里捏着一份文件。

他眼神在开放办公区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这边。我心里咯噔一下。顾去非，老张走到我工位旁，声音不大，但足够周围几个同事竖起耳朵，来一下会议室。

我站起来，感觉腿有点僵。旁边的同事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有关切，也有看热闹的。

跟着老张走进那间小会议室，他顺手带上了门，隔音很好，外面的键盘声瞬间消失。坐。

老张自己先坐下了，把那份文件放在桌上。我拉开椅子，坐下，手心有点冒汗。去非啊，老张搓了搓手，语气是那种刻意放缓的调子，你来公司也三年了吧，能力一直不错，大家都看在眼里。我没接话，等着那个但是。但是呢，他果然来了，公司最近的情况，你也知道，上面下了指示，要精简架构，进行一部分…项目重组。

他顿了顿，把那份文件推到我面前：你这个岗位…比较尴尬，新合并过来的团队里有职能重叠的。所以…我看着那份终止劳动合同的通知书。白纸黑字，和燕裁云笔记本上那句冷冰冰的话严丝合缝地对上了。一个字都不差。甚至今天这天气，也跟她写的那个晴字对上了。我喉咙发干，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怎么知道的？

她怎么可能提前知道？老张后面说的什么补偿金、手续、感谢付出之类的话，我一句都没听清。直到他停下来，看着我，似乎等我回应。我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哑：好，我知道了。手续办得很快，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我把私人物品塞进一个纸箱里，抱着它走出公司大楼。午后的阳光有点刺眼，落在身上暖洋洋的，但我却觉得有点冷。

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一时竟不知道往哪去。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我摸出来一看，是燕裁云。晚上回来吃饭吗？我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天没动。

我和燕裁云住对门。从小就是邻居，一起爬树掏过鸟窝，一起挨过爸妈的揍，也一起挤在小区石凳上写过作业。后来她家搬去了更好的小区，但大学毕业后，她又搬回了这个老小区，正好我对面那户出租，她就租了下来。她说这边离她公司近。

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她变得有点怪。大概是半年前开始的。原本虽然也冷，但偶尔还会笑，会骂我笨。现在彻底成了块冰，看人的眼神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和…疲惫？好像活得很累一样。

而且总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偷偷看我。昨天我就是被她那种眼神看得发毛，才趁她下楼取快递的功夫，溜进她家里。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茶几抽屉里那本从不上锁的硬壳笔记本。然后就看到那些关于我的，未来的事。

晚上回来吃饭吗？她又发了一条，后面跟了个问号。我深吸了口气，打字：回。

抱着纸箱挤上地铁，高峰期还没到，车厢里不算太拥挤。

但每个站着的人脸上都写着一天的疲惫。我看着玻璃门上映出的自己，有点茫然，有点狼狈。

忍不住又想起她笔记本上的另一条。2027年冬，12月3日，夜，大雨。

顾去非会在公司楼下便利店吃打折便当，难吃到哭出来。我下意识攥紧了手。为什么是哭？

因为便当难吃？不可能。我再没出息，也不至于被一个便当难吃到哭。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地铁到站，机械的女声报站名把我惊醒。随着人流走出车站，夕阳把建筑物的影子拉得很长。

老小区没有电梯，楼道里弥漫着各家各户准备晚饭的香气。我抱着纸箱，停在自家门口，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对门。门突然从里面开了。燕裁云站在门口，穿着居家的棉质长裤和短袖，头发松松挽着，露出白皙的脖颈。她手里拎着一袋垃圾，似乎正要出来。看到我，以及我怀里的纸箱，她的动作顿住了。

她的眼神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松了口气？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冷淡。被裁了？她问，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嗯了一声，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进来吧，她转身往屋里走，饭快好了。我愣住：啊？

她回头瞥我一眼：不是说回来吃饭？我菜买多了。说完也不管我，自顾自走了进去。

我只好先把纸箱放回自己屋里，然后洗了把脸，才磨磨蹭蹭地去对门。她家门没关，虚掩着。

我推开门，闻到一股温暖的饭菜香。糖醋排骨，清炒西兰花，还有番茄蛋汤的味道。

都是我爱吃的。她正端着汤碗从厨房出来，放到小餐桌上。餐桌不大，摆了两副碗筷。

洗手吃饭。她头也不抬地说。我乖乖去洗了手，回来坐下。她盛了饭递给我。

我们沉默地开始吃饭。她吃相很斯文，细嚼慢咽。我心里堵着事，吃得心不在焉，排骨嚼在嘴里都没尝出味儿。不好吃？她忽然问。没，好吃。我赶紧扒了两口饭。

她放下筷子，看着我：裁员补偿谈好了吗？按N+1给的。我老实回答。嗯，她点点头，还行。先休息段时间，工作不急。我忍不住抬头看她。她表情很平静，好像我只是放了个假。你…我迟疑着开口，你是不是…什么？她抬眼，目光清凌凌的。没什么。我低下头，继续吃饭。我问不出口。

难道直接问你是不是重生者，笔记本上写的是不是我的未来？太离谱了。她也没再说话。

吃完饭，我主动收拾碗筷去洗。她没拦着，靠在厨房门框上看我洗。水声哗哗的，厨房窗户开着，晚风吹进来，带着隔壁家炒辣椒的香味。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她问。

投简历吧，我挤着洗洁精，还能怎么办。嗯，她应了一声，需要帮忙就说。

我冲干净泡沫，把碗放进沥水架，擦干手，转身看着她。裁云。嗯？你为什么…

我斟酌着用词，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我被裁？她眼神闪烁了一下，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暗下来的天色。经济大环境不好，裁员很正常。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可你连日期都…我脱口而出，又猛地停住。她倏地转过头，盯着我：日期？

我心里一紧，说漏嘴了。没什么，我避开她的视线，我瞎说的。她没再追问，但看着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警惕。那种眼神让我心里发毛。我…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的晚饭。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自己家，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跳得厉害。

接下来的几天，我疯狂地投简历，跑面试。但就像撞邪了一样，处处碰壁。不是嫌我要价高，就是觉得我项目经验不匹配。甚至有一家，面试都快谈妥了，第二天却打电话来说岗位冻结了。灰头土脸地从一家公司面试出来，天色阴沉沉的，像要下雨。我站在街边，看着车来车往，感觉特别累。包里简历没剩几份了。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喂，是顾去非先生吗？我们是创鑫科技，收到您投递的简历，觉得非常符合我们的需求，请问您明天下午方便来面试吗？对方的语气很热情，公司名字我也有印象，是一家发展很快的初创公司，前景很好。我立刻打起精神：方便的，请问具体时间是？约好时间地点，挂断电话，我长长舒了口气。看来运气还没坏透。

心情稍微好了点，我拐进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瓶冰可乐，拧开灌了一大口。

刺激的气泡冲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畅快。走到小区楼下时，天已经黑透了。

老旧的楼道灯忽明忽灭。燕裁云站在她家门口，像是在等我。面试怎么样？她问。

明天还有一个，创鑫科技，感觉希望挺大。我尽量让语气显得乐观。她听到创鑫科技

四个字时，眉头猛地蹙起。别去。她说，声音很冷。为什么？我愣住，这家公司挺好的，我查过…我说别去就别去。她打断我，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躁，那家公司有问题。什么问题？…管理很混乱，老板任人唯亲，进去就是坑。她语速很快，眼神却有些闪烁。我心里升起一股怪异感。

你怎么知道？你有认识的人在里面？她顿了一下，偏开脸：听说的。总之你别去。

那种语气，不像建议，更像命令。我心里莫名地逆反起来。工作这么难找，好不容易有个不错的机会，她凭什么一句话就让我放弃？就凭她那个…莫名其妙的笔记本？

我已经约好了面试，我说，总不能连去都不去就放弃吧。她转回头，盯着我，眼神很沉：顾去非，你听我一次行不行？你得给我个理由啊。我也有点恼火。

理由就是那家公司不适合你！她声音抬高了一些，带着一丝我无法理解的焦灼，你会后悔的！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会不会后悔？我们俩站在楼道里，声控灯因为我们提高的嗓音亮起，昏黄的光线照着我们，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她胸口微微起伏，看着我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那种无力又焦急的眼神，让我心里的火气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泄掉了。…裁云，我放缓了语气，你到底怎么了？

你这几天一直很奇怪。她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没什么，她声音低了下去，只是…不想看你走弯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叹了口气，但我不能因为一个‘听说’就放弃机会。我得去试试。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声控灯都熄灭了。黑暗中，我听到她极轻地吸了口气。随你吧。她说完，转身开门进屋，关上了门。我站在漆黑的楼道里，心里空落落的。第二天下午，我还是去了创鑫科技面试。面试过程异常顺利。HR和技术主管对我都很满意，甚至当场就谈了薪资待遇，比我预期的还要高一点。顾先生，您的条件非常符合我们的要求，HR笑容满面，如果您没有其他问题，我们希望您能尽快入职。我没什么问题了，我说，可以尽快入职。那太好了！

麻烦您稍坐，我去准备一下offer。HR说着起身出去了。我坐在会议室里，心情终于阴转晴。看来燕裁云的消息有误，这公司明明很好。等我签了合同，拿了offer，再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她应该就会放心了。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我以为是HR回来了，笑着抬起头。进来的却是一个穿着西装，身材微胖，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他看到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得十分难看。你是谁？

怎么在这里？他语气很冲地问。我愣了一下，站起来：我是来面试的，顾去非。

HR刚去给我准备offer了。面试？哪个岗位？他皱着眉走近。

后端开发工程师。他拿起桌上我的简历扫了一眼，脸色更沉了。搞错了！

这个岗位我们已经招到人了！谁让你来面试的？他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走吧！

我懵了：招到人了？可是刚刚HR和技术主管还说…我说招到就是招到了！

他们说了不算！男人语气恶劣，赶紧走！这时，那个HR急匆匆地跑进来，脸色尴尬：王总，这…这位顾先生是刘主管面试通过的，很优秀…刘主管？

王总冷笑一声，他一个主管，能决定招谁？我说了，这个岗位给我侄子留着！让他赶紧走！

HR一脸为难地看着我：顾先生，抱歉…这…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血一下子涌上头，脸上火辣辣的。愤怒和难堪交织在一起。我攥紧了拳头，看着那个趾高气扬的王总，又看看一脸歉疚却无能为力的HR。最终，我什么也没说，拿起自己的简历，转身大步离开了会议室。身后还能听到那个王总的嚷嚷：…以后这种岗位都给我留着！

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叫来面试…走进电梯，我看着镜面里自己铁青的脸，突然想起了燕裁云昨天那焦急又无奈的眼神。别去。那家公司有问题。

你会后悔的。她早就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楼道里静悄悄的。

我站在自家门口，却迟迟没有掏钥匙。转头看向对门。犹豫了很久，我还是走过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我又敲了敲。还是没声音。她可能还没下班。我靠在门边墙上，慢慢滑坐到地上，把头埋进膝盖里。累。说不出的累。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好像怎么挣扎都没用，早就被什么东西钉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楼道里响起脚步声。我抬起头。燕裁云提着电脑包走了上来，看到我坐在她门口，她脚步顿了一下。她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没说话。我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沾了灰也没拍。你说得对，我声音沙哑，那家公司…确实有问题。

她沉默地看着我，眼神复杂。他们老板…我试图解释，要把岗位留给自己侄子…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忍不住问出口，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她移开视线，掏出钥匙开门：猜的。那种小公司，很容易有这种问题。又是这种敷衍的解释。我看着她打开门，侧身要进去。

一股冲动猛地涌上来。我上前一步，伸手抵住了门。她惊讶地回头看我。燕裁云，我盯着她的眼睛，我看了你的笔记本。她的脸色瞬间白了。你…什么时候看的？

她的声音有点发抖。前几天，我说，我看到你写的…关于我的事。

她握着门把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眼神里闪过慌乱，但很快又被一种沉重的疲惫取代。

你看到了多少？她低声问。我看到你说我今天会被裁员，我一字一句地说，我还看到你说，2027年冬天，我会在便利店吃便当吃到哭。还有…我的喉咙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