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第一次见到未来婆婆张淑芬，是在她和陈浩恋爱两周年的纪念日。那天，陈浩特意选了城中最高档的酒楼，提前一周订了包间。林静穿上新买的淡蓝色连衣裙，将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她本就是书香门第出身，气质温婉，这般打扮更显典雅。

“静静，我妈说话直，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别往心里去。”在酒楼门口，陈浩突然拉住她的手，语气有些忐忑。林静轻笑：“放心吧，我能处理好。

”她那时刚拿到博士学位，留在大学任教，满心以为凭借真诚和理性能够解决一切问题，包括婆媳关系。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张淑芬迟到了半小时，进门时嗓门洪亮：“这什么破地方，停车位都没有！服务员！来给我挪个位置！

”全包间的人齐刷刷看向门口。那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烫着一头小卷发，穿着花哨的连衣裙，手指上戴了三枚金戒指，走路时咚咚作响。一顿饭下来，张淑芬把林静从学历到家庭背景审了个遍。“博士？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女人最重要的是会生孩子做饭。”“你爸妈都是老师？哦，知识分子啊，怪不得这么瘦，是不是家里吃不起肉？”“你这手一看就没干过活，以后怎么照顾我儿子？

”每句话都像一把钝刀，割得人生疼却不见血。林静嘴笨，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勉强维持笑容。陈浩在一旁如坐针毡，几次想打圆场都被母亲瞪了回去。饭后，张淑芬直接下了结论：“这姑娘配不上你，分手吧。”回家的车上，林静一言不发。

陈浩握着方向盘，声音低沉：“我妈就那样，你别介意。我爱的是你，我们要过一辈子的是我们两个人。”爱情让人盲目。半年后，他们还是结婚了。

婚房是林家出的首付，陈浩还贷款。张淑芬得知后大为光火：“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们家？

让我儿子背债？”婚礼上，她穿着大红色旗袍，抢在新娘前面站在舞台中央讲话：“我儿子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现在是大公司经理，追他的姑娘从城东排到城西！要不是某些人用了手段...”司仪赶紧把话筒抢了过去。

林静穿着婚纱，站在一旁，指甲掐进了掌心。这只是开始。婚后第一个周末，张淑芬不请自来，用陈浩给的备用钥匙直接开门进屋。那时林静正在书房修改论文，听到动静出来查看，只见婆婆已经坐在沙发上，脚搭着茶几，正在吃她昨天买的进口樱桃。

“妈，您怎么来了？”林静有些惊讶。“我来我儿子家，还要向你汇报？

”张淑芬吐着樱桃核，“这房子装修得真不行，颜色太素了，明天我带人去挑个新墙纸。

”“不用了妈，我和陈浩挺喜欢这样的。”张淑芬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开始巡视每个房间，最后停在书房。“这么多书？占地方！明天我叫收废品的来拉走。

”林静顿时急了：“那都是我的专业书和研究资料，不能卖！”“有什么不能卖的？

你都结婚了，还读什么书？赶紧准备生孩子是正经！”张淑芬不屑地摆手，“女人读太多书，容易心高气傲，不顾家。”那天晚上陈浩回家后，林静把白天的事告诉他，希望丈夫能帮自己说句话。陈浩叹了口气：“我妈就那样，你别跟她计较。那些书，你锁书房里不就得了？”林静的心沉了下去。这就是她爱的男人，永远的中立派，永远的和稀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张淑芬每周至少突袭三次，每次都指手画脚：林静做的饭太淡，收拾家务不彻底，工资比陈浩高是不给男人面子，就连她给学生答疑晚归，也被说成是“不知在外面鬼混什么”。最让林静难以忍受的是，张淑芬开始干涉她的工作。那天系里有个重要讲座，林静是主持人。刚开场，手机就震动不停，竟然是婆婆打来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她只好悄悄关机。讲座结束后开机，一连串短信跳出来：“死哪去了？不接电话？” “赶紧回来，我家亲戚来了，等着吃饭！

” “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连个饭都做不好！”林静赶回家，一开门就迎上婆婆的咆哮：“你还知道回来？我侄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你这当媳妇的像话吗？

”客厅里坐着张淑芬的妹妹和侄子，桌上堆着吃剩的外卖盒子。陈浩坐在角落，低头玩手机，一言不发。“妈，我今天有重要工作...”林静试图解释。“工作？

女人最大的工作就是相夫教子！你看你，结婚一年了肚子还没动静，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羞辱感如潮水般涌来。林静咬紧嘴唇，看向丈夫。

陈浩终于抬起头，却只是轻声说：“妈，少说两句吧。”那晚，林静第一次提出了离婚。

陈浩慌了，抱着她再三保证会和母亲划清界限。他退还了备用钥匙，承诺母亲再来会提前打招呼。平静日子过了两个月。林静甚至天真地以为，婆婆终于学会了尊重边界。直到那个周六的清晨。门铃急促地响起。林静开门，只见张淑芬叉腰站在门外，身后跟着几个搬运工。“让开让开！”她一把推开林静，指挥工人，“就放客厅，小心点！这东西可贵了！

”工人们抬进来的是一尊半人高的送子观音像，鎏金彩绘，在简约风格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妈，这是什么？”林静愕然。“送子观音！

我特意去庙里请的！”张淑芬得意洋洋，“大师说了，放在客厅正东位，保证三个月内怀上大孙子！”林静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妈，请您把它搬走，这不合适。”“怎么不合适？我说合适就合适！”张淑芬插着腰，“你生不出孩子，我还有错了？知道这像多贵吗？花了我三万块！”“不是钱的问题，这是我们的家，您不能不经同意就...”“我儿子的家就是我的家！你算老几？”张淑芬突然提高嗓门，“今天这像必须放在这里，你敢动一下试试！”争吵声中，陈浩终于被吵醒，揉着眼睛走出卧室：“怎么了这是？”“你来得正好！”张淑芬一把拉过儿子，“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我好心好意请来送子观音，她非要搬走！

这不是存心让我们老陈家断子绝孙吗？”陈浩看着那尊突兀的观音像，为难地说：“妈，这东西是有点大，要不放阳台？”“不行！大师说了必须放正东位！就是这里！

”张淑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今天要是敢搬走，我就死在这里！”林静看着这场闹剧，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卧室，拎起包就往外走。“你去哪儿？

”陈浩追上来。“图书馆清净会儿。”林静冷冷地说，“等你们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再回来。

”那天的学术会议，林静心不在焉。她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婚姻，是否真的还有继续的必要。

回家时已是傍晚。观音像依然矗立在客厅中央，陈浩不在家，只有张淑芬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电视开得震天响。“终于知道回来了？饭呢？”婆婆头也不回。林静没有回应，径直走向卧室。关门时，她听到婆婆在外面嚷嚷：“摆什么臭脸！生不出蛋的母鸡！

”夜深了，陈浩才回家，满身酒气。“静静，咱们就顺从妈吧，”他躺在床上含糊不清地说，“那像就放着，妈高兴了就不会总找我们麻烦了...”林静背对着他，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头。第二天是周日，张淑芬一早就来了，咚咚咚敲卧室门：“几点了还睡？起来做饭！”林静红着眼睛起床，默默走进厨房。

婆婆跟在身后，继续唠叨：“今天我去给你买了补药，大师开的方子，必须连喝三个月...”看着灶上那锅黑乎乎散发着怪味的中药，林静最后一丝理智崩断了。

“妈，”她转过身，声音异常平静，“这药我不会喝，观音像也必须搬走。今天之内，请您处理掉。”张淑芬愣了一秒，随即暴怒：“反了你了！敢这么跟我说话？陈浩！

你看看你老婆！”陈浩闻声赶来，左右为难：“妈，静静，都少说两句...”“你今天必须选一边！”两个女人同时喊道。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陈浩如获大赦，赶紧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位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女。“请问这是林静老师家吗？

”那位气质优雅的女士问道，“我们是市教育局的李建国，这是市文化局的王副局长。

”林静愣住了。这两位是本市教育文化系统的领导，她曾在工作会议上见过。

张淑芬顿时变脸，堆起笑容：“哎哟，领导来了！快请进！我是陈浩的妈妈，这家的婆婆！

”两位领导礼貌地点头致意，随后看向林静：“林老师，我们长话短说。

市里要组建基础教育专家指导委员会，市长亲自点名要您参加。今天正好在附近调研，就冒昧上门了。”林静这才想起上周收到的邮件，当时被婆婆闹得心烦，根本没仔细看。

“这是我的荣幸，只是...”林静尴尬地看了看乱糟糟的客厅和那尊显眼的观音像。

“哎呀，领导别见怪，这是我请的送子观音！”张淑芬抢着说，“我媳妇啊，什么都好，就是一直怀不上，急死我了！”两位领导对视一眼，表情微妙。

李建国咳嗽一声：“理解理解。不过林老师是我们市宝贵的学术人才，最近恐怕要忙重大项目...”“再忙也不能耽误生孩子啊！”张淑芬大声打断，“女人最终还是要相夫教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客厅顿时一片寂静。

王副局长微微皱眉：“张女士，这话我不认同。林老师在教育领域的成就非常突出，她主持的项目获得了国家级的奖项。”“那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张淑芬不以为然，“女人最大的价值就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一直沉默的林静突然开口了，声音清晰而坚定：“妈，我的价值不需要您来定义。两位领导，我们书房谈吧。

”她径直走向书房，两位领导紧随其后，留下张淑芬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她、她这是什么态度？”张淑芬指着关上的书房门，气得发抖，“陈浩你看看！

当着领导的面就这么给我甩脸子！”陈浩无奈地揉着太阳穴：“妈，您少说两句吧...”一小时后，书房门开了。林静送两位领导出来，彼此握手告别。

“林老师留步，委员会的事就这么定了，下周会有正式通知。”“感谢领导信任，我会尽力的。”送走客人后，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行啊林静，长本事了？

当着领导面给我难堪？”张淑芬率先发难，“我告诉你，不管你多大官，在我面前永远是媳妇！是媳妇就得听婆婆的！”林静平静地看着她：“妈，我想我们需要明确一些界限。这是我和陈浩的家，请您尊重我们的生活。”“你的家？

这房子是我儿子在还贷！要滚也是你滚！”“首付是我父母出的，房产证上是两个人的名字。

”林静不急不缓，“至于贷款，我的工资是陈浩的两倍，实际上是我在承担大部分开支。

”陈浩震惊地看向妻子：“静静，你怎么...”“我没说破，是给你留面子。

”林静直视丈夫，“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张淑芬气得满脸通红，突然抓起桌上的药碗就往地上砸：“好！好！你们联合起来气我是吧？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她突然冲向阳台，作势要跳楼。陈浩慌忙拉住母亲：“妈！您别这样！”“放开我！

让我死！我活够了！”张淑芬哭天抢地，“辛辛苦苦把儿子养大，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林静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突然拿起手机：“要跳楼是吗？我帮您叫消防和救护车，顺便通知媒体来个现场报道。题目就叫《婆婆因逼媳喝药未果欲跳楼》，怎么样？

”张淑芬顿时愣住了，哭声戛然而止。“你、你敢！”“要不试试？”林静开始拨号。

“够了！”陈浩突然大吼一声，“妈，您闹够了没有！”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浩从来不敢这样对母亲说话。张淑芬目瞪口呆地看着儿子：“你、你吼我？

为了这个女人你吼我？”陈浩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妈，请您现在回家。

观音像我会找人搬回去。以后来我们家，请提前打电话，经过我们同意。

”“你...你们...”张淑芬指着儿子儿媳，气得浑身发抖，“好！我走！

以后求我都不来！”她摔门而去。客厅里终于恢复了安静。陈浩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捂脸：“对不起，静静，我早该这样的...”林静没有说话。她看着那尊送子观音，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那之后，平静的日子过了两个星期。

林静以为婆婆终于知难而退，直到她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静静，你婆婆来家里大闹了一场，说你虐待她，不尊重长辈...”父亲的声音透着疲惫，“她带来的那几个亲戚，说话很难听，你妈气得血压都高了。

”林静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她没想到婆婆会闹到自己父母那里去。当天晚上，张淑芬的电话就打来了：“怎么样？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告诉你，要么乖乖听话生孩子，要么我天天去你爸妈那儿闹！”林静直接挂了电话。她意识到，妥协和退让永远换不来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