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抄家夜：冷雨裹着碎玻璃声民国十八年秋，沪上连下了三天冷雨，梧桐叶被泡得发沉，贴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沈府朱漆大门被撞开时，林晚卿正蹲在厨房的煤炉边，给小小姐沈若棠剥最后一颗糖炒栗子。“晚卿姐姐，爹爹怎么还不回？”若棠的小手攥着她的袖口，声音里裹着哭腔。窗外的皮鞋声越来越近，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那是沈夫人最爱的景德镇瓷瓶，此刻正像冰碴子似的扎进耳朵。

晚卿把若棠往怀里紧了紧，指尖触到姑娘发间的珍珠发卡，是沈夫人昨天刚给她别上的，如今成了沈府最后一点亮堂的物件。“别怕，咱们去找老爷夫人。”晚卿的声音发颤，脊背却挺得笔直。她原是乡下农户家的林阿妹，三年前家乡闹水灾，爹娘把她卖到沈府换了两袋糙米。沈夫人说“阿妹”太苦，给她改名叫“晚卿”，盼她能像暮色里的炊烟，温温和和地过日子。可此刻，这座藏在法租界旁的宅院，竟比当年漏雨的茅草屋还要让人慌。穿过浓烟滚滚的回廊，她看见沈老爷被两个穿灰布军装的人按在地上，眼镜摔在一旁断了腿；沈夫人抱着廊柱哭喊，而大少爷沈砚青——那个总穿洗得发白的学生装、口袋里揣着进步刊物的公子，正被人架着往外拖。他的胳膊上渗着血，却还回头喊：“护好若棠！”晚卿的心猛地一揪。

她曾在花园里见过沈砚青教仆人识字，见他把自己的棉袍送给冻僵的乞丐，是沪上少有的不摆架子的少爷。可现在，这位总说“人人平等”的大郎君，竟落得这般境地。

“晚卿姐姐，我怕……”若棠的哭声更响了。晚卿咬咬牙，扯下身上半旧的蓝布衫，把若棠的头蒙住，顺着后门杂物间的缝隙钻了出去。身后传来沈夫人的惨叫声，她不敢回头，只抱着若棠在雨里疯跑，直到再也听不见沈府的动静，才瘫坐在一座破庙里，浑身湿透得像从黄浦江里捞出来的。“以后，我就叫你‘阿棠’，咱们忘了沈府，好好活着。

”晚卿摸了摸若棠冻得冰凉的脸，把最后一颗栗子塞进她嘴里。雨还在下，她望着庙外漆黑的夜空，第一次明白，“活着”这两个字，原来比剥栗子的壳还要难。

## 第二章 卖酒摊：青瓷坛里的生计三个月后，乌镇的渡口边，多了个卖青梅酒的小摊。

晚卿穿着粗布短打，挽着袖子给客人打酒，手腕上的淤青还没消——昨天有个流氓想抢她的酒坛，她拼着力气才护住。

摊上摆着十几个青瓷小坛，是她用攒了半个月的钱，从镇上瓷窑订的，坛身上刻着小小的“卿”字。“姑娘，这青梅酒怎么卖？”一个挑着货担的商贩停下来，目光落在青瓷坛上。晚卿连忙笑着应：“二十文一斤，您要是常来，我给您算十八文。

”这酒是她跟着镇上的周伯学的。初到乌镇时，她带着阿棠住在破庙里，靠帮人洗衣缝补度日，可那点钱连给阿棠买咳嗽药都不够。有天看见周伯在河边酿青梅酒，她便天天去帮他挑水劈柴，软磨硬泡学了半个月，才酿出第一坛酒。第一次摆摊时，她连吆喝都不敢，直到一个张婶买了半斤酒，说“这酒甜润，不像糙汉子酿的”，她才敢抬起头，对着来往的客人笑。如今，她的酒摊渐渐有了回头客，有人说她的酒里有股子“韧劲儿”，喝着暖身子。“晚卿姐姐！”傍晚时分，阿棠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攥着一朵野菊花，“周伯给了我一块米糕，你快尝尝。

”晚卿接过糕，掰了一大半给阿棠，自己只咬了一小口。这三个月，阿棠瘦了不少，却比在沈府时爱笑了，会帮她擦酒坛，会在客人多的时候递酒勺，成了她身边最贴心的小帮手。正收拾摊子时，一个穿洗得发白学生装的男子停在摊前。

他头发散乱，脸上沾着灰，却掩不住挺直的脊背。晚卿抬头的瞬间，手里的酒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那双眼，分明是沈砚青的。“先……先生，要酒吗？

”她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把阿棠往身后藏。沈砚青盯着她，又看了看摊上的青瓷坛，喉结动了动，只说了句：“给我打半斤。”晚卿手忙脚乱地给他打酒，酒液洒在坛沿，像她此刻慌乱的心。她不敢问沈府的事，不敢问他这些日子去哪了，只看着他接过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酒坛上，混着酒液，竟有了几分说不清的酸涩。

“这酒，不错。”沈砚青放下酒坛，递来二十文钱，转身就走。晚卿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渡口的雾气里，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早已攥出了汗。

## 第三章 重逢后：临河屋下的暖意自那天后，沈砚青成了酒摊的常客。他总是傍晚来，买半斤酒，坐在摊边的青石板上喝，偶尔会问一句：“阿棠还好吗？”晚卿起初还拘谨，后来见他只字不提沈府的事，也渐渐放下心防。有天晚上，下起了暴雨，她收摊时发现沈砚青还坐在石板上，浑身湿透。“先生，你要是没地方去，不如去我家避避雨？”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了口。她的家在乌镇尽头的临河小屋，是她用攒的钱租的，只有一间房，摆着两张床，中间用蓝布帘隔开。阿棠见沈砚青来，怯生生地喊了声“砚青哥哥”，便躲到晚卿身后。沈砚青摸了摸她的头，从怀里掏出一颗水果糖，用油纸包得好好的——那是他从镇上杂货铺买的，特意留了三天。

晚卿生了煤炉，让沈砚青烤衣服，自己则去厨房煮了锅姜汤。她端着姜汤出来时，看见沈砚青正拿着她放在桌上的台账，眉头皱着。“这账算错了，”他指着台账上的数字，“你把瓷坛的成本算多了，瓷窑那边，订十坛以上能便宜两文钱。”晚卿愣了愣，她没读过书，台账是照着周伯的样子画的，哪里懂这些。沈砚青拿起笔，帮她重新记账，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工整的字迹。“我以前在学校，帮先生管过社团的账。”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落寞。那天晚上，沈砚青没走。晚卿在布帘外铺了层稻草，让他睡在那里。

夜里，她听见沈砚青咳嗽，便起身给他盖了件自己的旧棉衣。月光透过木窗，照在他的脸上，她忽然发现，这位曾经的少爷，眼角竟有了细纹，却比当年更多了几分沉稳。第二天一早，沈砚青帮她修好了漏雨的屋顶，还帮她改进了酒方。“你这酒甜是甜，却少了点劲儿，”他指着酒坛，“下次酿酒时，加些晒干的青梅干，既能去涩，又能增香。

”晚卿照着他说的做，酿出的酒果然更受欢迎，连镇上的“福来楼”酒楼都来订她的酒。

日子渐渐有了暖意。沈砚青不再只喝闷酒，会帮晚卿看摊，会教阿棠识字，还会在她被地痞刁难时，挡在她身前。有次，那个抢酒坛的流氓刘三又来闹事，沈砚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神冷得像冰：“再敢来捣乱，我就找巡警局的人来。

”刘三知道巡警局新来了个硬气的警长，被他的气势吓住，灰溜溜地走了。

晚卿看着沈砚青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了种异样的感觉。她想起在沈府时，他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她是低贱的佣人；可现在，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在同一盏煤油灯下记账，他会帮她挑出菜里的石子，她会帮他缝补破了的学生装。这种感觉，不像主仆，倒像……家人。“晚卿，”有天晚上，沈砚青忽然叫住她，“我想跟你合伙开家酒坊。”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画着酒坊的图纸，“我有酿酒的方子，也懂记账，你有客源，咱们一起干，定能把酒坊开起来。

”晚卿看着图纸，又看了看沈砚青眼里的光，用力点了点头。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命运，终于紧紧绑在了一起。## 第四章 酒坊里：粮油纠纷的考验半年后，“卿砚酒坊”在乌镇上开了张。酒坊的名字是沈砚青取的，把两人的名字嵌在里面，晚卿当时听了，脸都红了。酒坊的生意很好，沈砚青改进的酒方让酒的味道更独特，晚卿则凭着热情的态度，赢得了不少回头客。阿棠也长大了些，会帮着看店，还会跟客人介绍酒的种类，活脱脱一个小掌柜。可好日子没过多久，麻烦就来了。

镇上的商会会长赵德发，是做粮油生意的，见酒坊生意好，便想占股。

他带着几个家丁来酒坊，把算盘往桌上一摔：“这酒坊的房租，下月起涨三倍，要么给我三成股，要么就搬出去。”晚卿气得发抖，这房租是她跟房东订了三年的，怎么说涨就涨？沈砚青却很冷静，他拿出租房契约，递给赵德发：“赵会长，这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三年之内不涨租，您要是逼房东违约，就得按契约赔我们双倍租金。

”赵德发见契约没用，便开始使坏。他跟镇上的粮铺打了招呼，不让粮铺给酒坊卖粮食——酿酒需要糯米，没有糯米，酒就酿不成。晚卿急得团团转，跑了好几家粮铺，都被拒之门外。“别急，”沈砚青安慰她，“我有办法。